「司令!」
「巡阅史!」
「扶苏!」
闕扶苏勉强睁眼,他的护卫、老胡和同袍好友苏哲团团围在他和夏荷华身旁。
一队队消防科员扛着装备快步跑过,往洋楼里去。
苏哲焦急问:「你搞什么?我才刚到公署就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怎会伤成这样?双手几乎全部灼伤!谁放的火?」
闕扶苏气若游丝,嗓音哑了似的,只能发出气音,但没有回答苏哲的质问,反倒问:「荷华……荷华怎麻样了?先救荷华……」
苏哲看了他怀中的夏荷华一眼,皱眉道:「你比他严重!」
「送我们去医院……同一间房,不要让她离我太远……」
苏哲听了大骂:「火山孝子啊你!」
闕扶苏意识矇矓,被人送上车,旁边有人低语:「司令不松手,我们很难办,而且不好替两人医治。」
他好像听见苏哲在他耳边威胁他说:「闕扶苏,你不松手你就等着你心爱的姑娘呛死。」
话一说完,闕扶苏乖乖放手。
苏哲怔松,本该感到好笑,却因为闕扶苏伤重气得笑不出来。
「你怎么不乾脆晕过去啊?」
不行,我不放心……
闕扶苏想回答苏哲,但声带呛伤,怎么也说不清,倒是苏哲机灵,没好气道:「知道,你不放心你的心上人,安心吧,一切有我。」
两人被抬上担架,进了医院,迷糊之间,闕扶苏依稀听见苏哲和医师的对话,「司令背上都是划伤,吸入性呛伤,皮肤也有烧烫伤,甚为严重,得送司令进手术房。」
闕扶苏浑身都疼,好像回到了西南战线被火炮炸飞的那刻,这次更糟,他的喉咙硬要在火场开口喊人,被烧灼的气体烫伤而开不了口,无法问夏荷华的状况,心底急得额间沁汗。
还好苏哲问了夏荷华的状况,只听医师说:「吸入性呛伤,主要是体内有鸦片反应,比较麻烦。」
「快送进去吧,一定要救活。」
苏哲对医师叮嘱后,朝护卫下令,「去查那间书寓背后撑腰的人是谁,怎么起火的。」
紧接着闕扶苏被打了麻醉,再次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中,彷彿回到了十三年前,延续着火灾的噩梦──
十一岁的扶苏看了那么多烧得焦黑或者跳下来,摔破头,折断颈的小倌尸身后,他整个人几乎脱力。
刚刚那些小倌当中有四肢折断,歪着脖子,不知死活的慕云,就是没有见到少风,扶苏却更为害怕少风就在屋子里被烧得焦黑。
「快走吧,如果过几天你大哥还是没出现,叫长辈过来认尸。」警察朝他说道。
扶苏哆嗦着,踉踉蹌蹌,失魂落魄地往大门走,此时,一辆黄包出现在大门口,苏嬤嬤一下车就厉声哭喊:「哪个天杀的啊!烧成这样我怎么活啊!」
扶苏顿住脚步,远远地看着苏嬤嬤哭天抢地,警察朝苏嬤嬤走去,盘问她昨晚的行踪和相关问题。
苏嬤嬤驀地朝警察尖声叫骂:「我落锁是因为他们会逃!而且我又不是没有给龟奴钥匙,她们被烧死关我屁事?又不是我放的火!你们怎不问问我的损失?」
警察似乎不买帐,拿出手銬随即将苏嬤嬤銬了起来,苏嬤嬤挣扎,警察乾脆动手擒拿苏嬤嬤的臂膀,将她压制在警车引擎盖上,她的叫骂声更为响亮。
就在苏嬤嬤被押进警车之际,馀光瞧见扶苏,两人四目相接,苏嬤嬤挣扎抬起手指着扶苏尖嚷:「问他!问他呀!我们苑里有两套钥匙,一套钥匙交给了他呀!」
警察抬眸往他看,扶苏心凛,转头就跑!
「站住!别跑!」
扶苏心虚,只能拼命往前逃,他又惊又怕,脑袋却动得更快。
云月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留长春苑的人活路。
她让他趁着昨晚苏嬤嬤不在,要他去跟龟奴说是苏嬤嬤交代要换铜锁,趁着龟奴整理铜锁时,要他偷出可以开啟铁栅栏的钥匙。
而后再指示玉蕊留下打开铁栅栏点火,却没把可以打开新铜锁的钥匙留给玉蕊,所以才那么多人烧死在长春苑。
而他毫无所悉,莫名成了杀人帮兇。
最糟的是在外界看来,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买铜锁的人是他,活了下来的人是他,滞留在上沪的他就是整起纵火案的兇手。
明明他自己也曾经被人困在火场,怎么会转眼间自己也沾染了满手血腥呢?
扶苏泣不成声,身后警察咆哮追逐,在巷弄里左拐右弯,躲避追捕,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积成长长的白毯,宛若他自己的人生,被他自己一步又一步践踏而过,留下泥泞,满是血泪污跡。
◆
上沪街头大批员警鸡飞狗跳追补扶苏,夏瑾和夏荷华已经身在火车站。
宋宣文帮他们安排了京沪铁路一等车厢,有独立的空间,还找了站务员领着夏瑾和荷华上火车,不用和其他人挤。
眼下正让僕役们将行李搬上车,扶苏也在此时甩掉了警察的追捕,满身泥泞地来到了火车站。
他如缎的墨发已然沾满泥水,整个人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衝到了剪票口,却被剪票员拦了下来。
「第一班火车早在一个小时前啟程啦,你这票失效啦,要重买一张。」
剪票员退回那张票时抬头看了扶苏一眼,扶苏的容貌出眾,剪票员还记得他,惊诧问:「你去哪里了,怎么把搞成这副模样?」
「我不能上去再补票吗?还是我坐货车厢,行吗?」扶苏惴惴不安,就怕不快些离开上沪会被逮捕,到时纵火证据指向他,他百口莫辩。
剪票员摇头道:「不行,你去排队买票吧。」
过年回乡的人潮眾多,排队买票人龙极长,哪里有时间排队?就在他失魂落魄时,有人接近他,低声说:「要买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