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夏荷华!」闕扶苏拍门却无人应答,回头怒道:「你确定她真的进屋了吗?她这里都没有跟局或相帮留守吗?」
老胡点头应道:「是的,我亲眼送她进屋的,回来时还有看到跟局的大姐,而且本来都有人驻守在守望亭,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在……」
「一群偷鸡摸狗的混帐!」闕扶苏怒吼,「快去叫人帮忙!通知警局的消防科过来灭火!」
语罢,他往后退了几步,用力往前衝撞厚实的胡桃木门,撞得砰砰作响。
他的心跳得飞快,忽然想起了当年的长春苑,身陷火海的少风到底有没有活下来?
是老天降下现世报,还是滞留于长春苑旧址的冤魂刻意报復他当年愚昧无知,意外成为云月的帮兇,今晚要在他面前夺走夏荷华的性命抵债吗?
思及此,闕扶苏浑身轻颤,急得不行,狠命地撞门,撞得肩膀疼痛,疯魔般吼着夏荷华的名字,寧死都不肯放弃。
老胡见他近似发疯,也往街道跑,一边大喊着:「失火啦!快来救火啊!」
不一会儿,周遭洋楼的灯亮了起来。
而闕扶苏也将胡桃门撞得松开,他抬腿猛地一踹,踹断了门锁,门扉应声而开。
门扉打开那刻,奇异的香气夹杂着鹅毛燃烧的臭气衝了出来,闕扶苏别开头,深呼吸后,抖着声大喊:「夏荷华!你在哪?」
他拿出帕子掩着口鼻,不管不顾地衝进烟雾瀰漫的火场。
一楼虽有烟气但尚可视物,他扯开嗓门吶喊着:「夏荷华!回答我!你在哪?」
一楼没有回应,他就往二楼走。二楼布置得极为简单,空间通透,烟雾浓了起来,但可以看出二楼设置三面书墙,让他想到当年老家失火的场景,却没见到夏荷华的人影,他越发不安,立刻往三楼衝。
他的脚步急快,军靴在大理石阶梯上敲出金属声响,他的喉咙已然开始灼痛,烟雾更浓,渐渐遮挡视线,他只能趴在阶梯上匍匐前进,却仍然不顾灼烫的烟气,扯开喉咙喊叫,「夏荷华!你在哪?回答我!」
夏荷华迷迷糊糊,似是听见他的呼唤,听见他的脚步声,但阿芙蓉已经起了作用,想开口回应他却做不到,也怕那声声呼唤只是一场梦。
这两年来,她无数次在这座洋楼里头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哭得嘶声裂肺时,他不在她身边。
她无数次在梦中哭着寻找闕扶苏,总是她追着他的背影,他却不曾为她停留,好似不曾发现她在等待他,等待救赎。
那么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呢?
阁楼里满是阿芙蓉夹杂鹅毛锦被燃烧的气味,夏荷华半睁着眼望着天窗倒映房中的火舌,已然不能分辨自己身在现实或梦境之中。
反正不管身在何处都是炼狱,死又有何惧?
火场中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发艰难,绝望之中反而生出一丝对死亡的冀盼,期待死亡终结痛苦。
她艰难地勾唇扬笑,缓缓地闭上眼。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闕扶苏双眼被烟燻得流泪,他并不晓得夏荷华是否人真的在洋楼里,如果他再前进恐怕会死在火场中,然而,他不敢也不能不前进。
这是他人生中第三次因大火而起的人生变故。
第一场火让他家破人亡,第二场火让他失去挚友,这一次,他不能失去夏荷华──他生命中的光,他挚爱的人。
他一步步前进,已然无法发出声音喊她,只能摸索着大理石地面来到阁楼门前。然而,铜製门锁微烫,上了锁。
他站起身,用力踢开门,热浪朝他扑面而来,他立即趴下,就如在枪林弹雨中,快速匍匐前进,而后,看到了起火点。
火舌在法兰西床上狂捲,床上有一团东西熊熊燃烧,烧成一团火球,发出蛋白质燃烧的恶臭,他的心几乎瞬间停止,脑袋一片空白。
他立即脱下军大衣,不管不顾地扑上那团火球。
那团火球瞬间被他压扁,他以为夏荷华被他压塌,他疯了一般哭吼:「夏荷华!我不许你死!我不许!」
灼烫的火舌在床上滚烧着,他被逼着退了开来。
天窗上的雪被烧融了,内热外冷的温差让天窗瞬间爆裂,连带玻璃碎片在伴随着雪水往下塌,砸在床上,浇熄了火势。
闕扶苏反射性滚开,却撞到一个柔软的物体。
闕扶苏一怔,支起身看,竟是躺在地上半昏迷的夏荷华,他欣喜万分,眼泪滚落下来。
然而在他开口喊她之前,方才被浇熄的馀烬化为浓烈蒸气往上冲天而去,震碎了其他几片玻璃。
碎片往下掉落,闕扶苏想也不想覆上夏荷华的娇躯,感受玻璃碎片如刃划下,插进了他的臂膀与全身。
他疼得说不出话,等到碎片落尽,忍痛撑起身,拦腰抱起夏荷华一步步艰难地往楼下走。
廊道都是烟,他不能慢下动作,否则两人都要死在这儿。他再也顾不得背上满是玻璃碎片,索性仰躺,将自己当作滑雪板,搂紧夏荷华,一路嗑嗑绊绊滑下阶梯。
大理石阶和他身上的玻璃碎片摩擦,彷彿剜肉也似的凌迟,闕扶苏几乎要疼得晕过去,但他不敢停,他得带夏荷华脱离险境。
分别四年,够了!
他不许夏荷华和他的父母或少风一样死得无声无息,不许夏荷华因为这场火永远离开自己。
凭着这股强烈的意志,他一层层往下滑,直到了大门口,几乎已经神智不清。但他还是咬牙站起身,抱着夏荷华,一步步奔出了洋楼。
就在他踏出大门口那刻,身后传来金属弯折的咿呀作响,整个阁楼的天窗骨架因为火势烧得变形,瞬间塌碎,剩馀还没破碎的玻璃也跟着窗櫺骨架变形而爆开。
出于战争当中血里来去磨练出来的直觉,他抱着夏荷华往前滚,滚到了草皮上。
此时也有人纷纷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