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抬头,贼眉鼠目的男人拿出一张火车站票,说:「上沪到蚌埠,一张十块银元。」
扶苏愣住,上沪到天津一等车厢的票价也不过十块钱,眼前这人是抬价售票的黄牛?
但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勉强点头,想着到蚌埠再做打算。
就在他摸向口袋掏钱时,脸色剧变,云月给他的红包掉了!
他掏遍身上所有口袋,都是空的!
黄牛看他没钱,翻了个白眼,走了开去。
扶苏脸色惨白,现在身无分文,连走都走不了,倘若被警察逮到,肯定成为代罪羔羊。
偏偏此时几名警察陆陆续续进了车站,东查西探。扶苏心慌,连忙从侧门逃走。
此时,列车开始鸣笛,他没有时间排队买票了。
他躲在一边看着列车,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其他人的状况,下了决定。火车的列车两侧开了对称的门,方便停靠不同下车方向的停靠站,如果他不能由剪票口进入,就只能选择穿越铁轨,由另一侧上车。
只要在汽笛声鸣响三次前可以上车,他就能够顺利离开上沪。
他再不犹豫,疾步往外跑,绕过了几条街,来到铁轨的另一头的矮木丛中,趁着没人注意时,拔足狂奔,穿过铺满枕木和鹅卵石的铁轨。
此时夏瑾和荷华随着站务员引领进入他们的独立厢房。一等车厢自己的厕间和卧榻,僕役们将李箱放到头顶的置物架,夏荷华则好奇地在爬上卧铺,东摸摸西摸摸,打量一圈后不经意地往窗外看。
随意一瞟,就看到狼狈不堪的扶苏往列车衝了过来,夏荷华怔了怔,不太明白前天晚上锦衣玉袍的小姐姐如今怎么像个乞丐,但这都不影响她惊喜的心情。
她灵活跃下卧铺,轻轻巧巧地鑽过僕役的腿间,往车厢的门口跑。
夏瑾正和站务员比对他们每站停靠火车票正确性,正巧被僕役的身影遮住目光,没有留意下荷华跑出他们的车厢房。
夏荷华便这样鬼使神差地跑向了列车的车门另一端,朝扶苏招手说:「小姐姐,这里!我在这里!」
扶苏闻声看向夏荷华,也没多想就往她的方向衝,眨眼间攀上头等车厢的阶梯,气喘吁吁地趴在门口。夏荷华笑着伸手去拉他上车,欢天喜地说:「你赶上啦!」
站务员站在车厢门口见到扶苏整个人像是由烂泥滩里捞上来的模样,顿下和夏瑾对票的动作,吹哨指着扶苏斥喝:「你是谁,没有票不许上车!」
夏瑾探头一看,瞧见扶苏脸色惨白,双眼红肿,似乎哭过的神情,不由得轻轻蹙眉。
站务员朝夏瑾頷首哈腰,恭谨地说:「夏先生,您等我一下,我处理这个不速之客,马上就过来。」语罢,就朝扶苏逼近,指着他说:「你,票咧?知不知道这是一等车厢?」
扶苏趴在地上,手中捏着那张过期的车票,艰难地说:「我、我错过了时间,能不能让我先上车?我真的有急事要去天津。」
「不行!你下车买票去!」
夏荷华见到站务员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拦在扶苏身前说:「你想做什么?不许你赶他下车!」
扶苏的衣服沾满雪泥,凌乱破烂,眼神满是惊惶和乞求,夏瑾眉头皱得更深。
就在站务员即将动手拉开夏荷华之前,夏瑾陡然出声喝斥:「别碰我女儿!」
站务员顿住动作,转头赔笑道:「这是自然,我只是要把这个搭白车的人给……」
「他和我们一道。」夏瑾打断了站务员,冷声说:「加开车票。」
扶苏看向夏瑾,满眼感激,夏荷华开心万分,也不嫌弃扶苏浑身是泥,拉起扶苏就说:「走,我们进去车厢吧。」
站务员欲言又止,夏瑾面色一沉,不快地说:「他和我们同一个车厢房,不会影响其他乘客,加开车票有问题吗?」
夏瑾抬手指向车厢外的人潮,厉声道:「每个车厢人挤人,别跟我说你们没有超卖车票,倘若你敢狡辩,我就能让人彻查你们是否超卖车票营私!」
站务员看温文儒雅的夏瑾突然变脸,周身浮现世家公子的气势,想起他是新任将官宋宣文的贵客,连忙说:「当然可以加开车票。」
夏瑾吩咐还没下车的僕役,「带他进厕间清理一下。另外,行李里头有毛巾和我的衬衫及毛衣,先让他换下脏衣服。」
此时,火车汽笛声响了第二声,扶苏颤抖着手接过衣物,哑声开口说:「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关上门后,扶苏颤抖着手打开水龙头,水很小很冰,他的双颊在寒风中奔跑早已冻坏,反而感觉冰水相对温暖。
瞧着镜中狼狈的倒影,他脱下脏衣服,清洗了满是雪泥的头发,换上了夏瑾的衬衫,套进了毛衣。
火车汽笛响了第三声之际,他已经清理完毕,将脏衣服裹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但他却不敢出厕间,紧张地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站务员和僕役陆续离开,直到列车开始行驶,扶苏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待在厕间一动也不敢动。
夏荷华忍不住去敲门,担忧地说:「小姐姐,你在里面还好吗?坏人都被爹爹赶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扶苏环臂抱紧自己,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坏人?谁才是坏人呢?
为什么他也变成了和村民一样的人呢?
云月杀人的企图并非不可理解,但是,为了抹去自己污浊的过去就能杀人吗?那些人何辜?
原来外表柔弱不过是偽装,让他亲眼看着宋宣文对她的侵犯,不是纯然维护他,而是要他记住她为了他牺牲多少,让他愧疚,选择帮助她,绝不背叛,甚至要他一起担这个因果业!
面对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他要怎么赎罪?怎么赎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