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
朝中有一半人赞同,也有一半大臣反对,认为如今局势于大昭有利,不如趁机开些有利的条件议和算了,若是逼急了西武国,只怕是会落得个两败俱伤之局。
但姜青姝考虑再三,却直接准了。
既然霍凌如此势在必得,那她何不信他一次。
原忠武将军唐季同早已被升为镇军大将军,安西平定后暂时驻军不动,考虑到步韶沄病情恶化,让其总领安西军政。而霍凌则被升为忠武将军,加征西将军,着其继续出征。
诏令刚一抵达边境,翌日天色微亮,霍凌再度率一万骠骑继续行军,深入西域。
霍凌这一次出尽了风头,若说当初火烧粮草是震惊朝野、一战成名,如今便是真正的名留史册。
朝中眼红之人甚多,但无人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单就张府这几日,便已收到数个拜帖。
他们需要一个主心骨来安定心绪,否则就凭霍凌这样的立功速度,如果不加以阻止、任其发展下去,就怕会成为下一个赵家。
周管家一连回绝数人,皆说张司空不见客。
左领军卫将军许骞负手来回徘徊,急道:“都这种时候了,司空倒是不急么?”
周管家面色平静,淡笑道:“急又有何用,老奴也劝将军莫要着急上火,霍凌功劳再大,便是被提拔成了正一品,又能如何?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人,比之昔日满门武将、手握数个军权要职的赵家,所差甚远矣。”
赵家之所以有威胁,不仅仅是因为赵德元一人有多厉害,更多的是因为满门都是武将,其旧部也都分散在各个军队之中担任校尉等,一旦处置其中一个,其他位居要职的武将心生不服,便会生变。
这霍凌再厉害,也只有一个。
怕什么?
许骞听他这样一说,当即心安下来,忙道:“真不愧是司空身边之人,周先生远见,在下惭愧。”他又悄悄凑近一步,试探道:“只是不知……司空近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周管家负手而立,缓声道:“世间万事,我家大人心中都有计较,时机到了自会言明,许将军不必心急。”
许骞听他这样说,便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张司空,他还在因为霍凌的事自乱方寸,司空就已经有了其他布局。
许骞:“如此,我便没什么可忧虑的了,今日打搅,这就先行回去了,还请先生代我向司空问好。”
周管家颔首:“许将军慢走。”
待许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周管家才收敛了笑意,面色逐渐变得严肃凝重。
他转身,看了一眼郎主书房的方向。
——郎主又召了范大夫。
这段时日,周管家看破不说破,心里却明白,郎主沉迷于女帝,是越发毫无节制、毫无底线了。
若单单谈论感情也罢。
可这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女帝准许霍凌继续出征,此事郎主明明可以驳回,却为什么不阻止?当初处置赵家时,郎主就因为女帝遇刺而中途收手,以致于没能杀尽后患,才让这个与赵家沾亲带故的霍凌还能继续蹦跶,还折损一个蔡古。
年关假日,底下那些官员都想趁机送礼巴结郎主,郎主分明可以借此机会做什么,却选择留在宫中陪女帝;便是女帝去一趟护国寺,郎主都要亲自陪同。
如果说当初小郎君喜欢上女帝时,周管家尚无什么感觉,甚至觉得成全也无妨,后来他得知郎主也喜欢上皇帝时,也仅仅只是不解又忧虑。
但到了现在,却生生是恨铁不成钢了。
周管家甚至想自作主张,将小郎君请回来。
也许只有这样,郎主才能清醒一点。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是想想,若小郎君当真回来了,以这兄弟俩的痴情程度,只怕会被女帝牵制得更深,甚至发生了什么失控的事。
而今只能想其他办法。
春日回暖,万物复苏,四周花丛乔木早已重新长出新枝,风却依然冷得刺骨。
周管家狠狠叹了一口气,甩袖走入府中,恰在此时,府中亲信捧匆匆赶来,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什么,周管家目光微闪,道:“郎主此刻正有要事,信件便交给我吧,我稍后转交郎主。”
“是。”
第240章 拂剑朝天去3
太原府内,裴朔暗访民情,走遍忻州、代州等地,已近半月。
但巧合的是,这些地方的州刺史皆因为各种原因不见人,便是报官也无人受理,不是被砸了脑袋,就是正重病不起。
贴身护卫在裴朔身侧的左骁卫中郎将窦康嘀咕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裴朔负手而立,远远望着那紧闭的衙门大门,冷声道:“很明显他们是在逃避什么。”
“可是他们有什么好逃避的?”
裴朔不言,转身离开。
窦康见他走了,连忙小跑着跟上,“大人,你等等我!”
窦康作为四品武将,品阶并不低于裴朔,起初天子下令让他护卫裴朔,窦康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这段时日下来,却被裴朔的冷静聪慧所折服。
他的态度也不自觉地恭敬有礼起来,一路小跑着,一路殷勤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去何处?”
“去岭丰山。”
裴朔这段时日调查出,因为秋季时连日暴雨,岭丰山先前发生了自然灾害,巨石滚落封住了路,时隔数月,无论是官兵还是普通人依然无法进去分毫,而在此之前,岭丰山本有一些工人在此开凿新发现的铁矿。
盐、铁、丝织品、药品皆是太原府盛产之物,特别是前年发现的铁矿更是意外之喜。
只是时任刺史突发疾病死在任上,这替朝廷盯着开采铁矿的任务便落在新任刺史身上,据说暴—乱最初发生时,一些暴民拼命往山里逃,这巨石骤然滚了下来封住了唯一的路,以致于那群进山的人不得出来,估计已经被活生生困死在了里面。
裴朔站在岭丰山的山脚下,仔细观察地形。
窦康见他眉头紧锁,不禁问:“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裴朔眯起眼睛,逆着阳光仰起头,望着上方的崖顶。
他说:“这悬崖真高啊。”
窦康也随他一起仰头,感慨道:“是啊,真高。”
裴朔笑了一声,偏头看着他,反问道:“这么高的距离,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石头若是从上面落下来,周围这近百丈之距,包括我们所站立之处,一切草木皆会被摧毁?”
窦康一愣:“有、有道理。”
是哦。
他怎么没想到?
窦康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四周,很明显,实际情况不是如此。
这周围看着乱,但树木完好无损,这些石头不像是上方被雨水冲刷得松动而滚落下来的,更像是人为搬过来堵上的。
如果是人为搬过来,他们自然有可能只顾着编个理由堵住山路,而忘记把周围的树全给砸断,营造逼真的效果。
这可真蹊跷。
窦康喃喃道:“难道……这山里有什么秘密?”
裴朔又转身,悠悠道:“走,我们去造访一下那些村民。”
裴朔这一次带够了盘缠,一路接济了不少可怜的百姓,说到这个,窦康也是大为惊异,以前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裴右丞了,知道他抠门,总是到处找同僚蹭饭。
可是面对百姓,他却千金散尽,面不改色。
这并非是一个爱财之人。
久而久之,连窦康也深受影响,主动跟着掏了腰包,每日只跟着裴朔啃干粮充饥。
他们一同去与那些百姓交谈,裴朔了解了一番,得知近一个月内百姓冲撞了县令衙门数次,便将计就计,也和窦康换上了普通村民的衣服,等着哪天又闹事的时候混在里头,也做个“暴民”。
当日裴朔就混在里头,好笑的是,向来以仁慈著称、舍不得对百姓下手的当地县令毕兴文,突然下令把他们抓起来。
上行下效,连州刺史都决计装傻,县令毕兴文更不会管什么,他这时宁可庸碌不作为,也绝不能惹火上身,所以一直放任这些人闹。
结果这一次,一侧的师爷悄声过来提醒:“大人,上头方才传消息下来,说朝廷派来的那个行军总管不好对付,让我们尽快平息此事……”
毕兴文皱眉,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冷声说:“来啊!把这群暴民全都抓起来,押入大牢!”
于是裴朔和窦康就这么被抓了。
县令不知道自己抓了谁,州刺史更不知道底下的官抓了裴朔,而裴朔本人,倒是在牢里优哉游哉,观察和他一起关在牢中的“暴民”。
他悄悄问窦康:“窦将军觉得,这些人有没有蹊跷?”
窦康说:“像从过军。”
那就对了。
普通百姓哪有本事和胆量跟官府闹,一般闹事都有人领头,官府抓了领头人,其他人便一溃而散了。
——这才是正常情况。
而这些闹事者,更像是在配合衙门做戏。
裴朔便开始背靠着墙闭目养神,整理思绪。
太原府位居山西之中,所处位置太特殊了,无论是军事还是地理上,皆是大昭扼要之地,且此地本身就有着相当完善的军事防御能力,外能抵御漠北、防止河北三镇发生兵变,内能成为京师屏障,可谓是重中之重。
这种地方囤积的军营内部却发生了哗变。
这些叛军人数并不多,远远没有到朝廷派大军镇压的地步,但一路抢掠百姓,滥杀无辜,引发更大的乱子,百姓无处求生,官府一边急着镇压叛军,一边不知怎么安抚百姓,三方一乱,事情愈演愈烈。
明面上是这样。
但是山路被人为封住,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困死那群逃入山里的百姓。
那么,就可能是为了山里的铁矿。
铁矿能做什么?
能冶炼器具,也能制造兵甲装备。
裴朔越想越深,甚至想到了令人心惊的走向,如果当真是与铁矿有关,此事只怕还超出他的职权范围了,他还要上奏陛下。
在牢里待了三日之后,原被派来护卫裴朔的左骁卫已抵达太原府,要求见太原牧。
太原牧连忙亲自出来迎接,却遭到兴师问罪。
那左骁卫道:“裴大人来了一月有余,如今行踪不明,大人可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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