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漪忍俊不禁,“其实便是生了又如何,臣记得太宗皇帝便是让三四个臣子都怀了她的孩子,陛下何必独独对司空严防死守?”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陛下讨厌司空吗?”
姜青姝愣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摇头道:“不算讨厌。”
讨厌的话,绝不可能让他碰的,哪怕不攻略他会让事情更加艰难,她也不想活那么憋屈。
邓漪又问:“那便是喜欢了吗?”
也……也不算吧?
可也不算是不喜欢。
若是单想这样的问题,是很难理清的,就像去设想假如张瑾不是宰相的话,她还会不会对他付出真心?这个话题本身没有意义,因为没有成为宰相的张瑾,那又怎么算是张瑾呢?
只要那个人是张瑾,他的诸多个性,就一定会促使他坐上这个位置。
故而她不爱去讨论这个话题。
姜青姝淡淡瞥了一眼邓漪,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邓漪闻言,心尖一颤,小心观察了一下陛下的神色,忙跪下道:“臣多嘴,求陛下恕罪。”
邓漪这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又让姜青姝一阵哑然,本来没多大点事,她也没有真的动怒,抬手挥了挥,“起来吧,朕不是要责罚你。”
邓漪双手撑着地砖,迟迟不动,只垂眼道:“陛下待臣温柔仁善,可臣也不该恃宠而骄。”
姜青姝垂眼盯着她半晌,忽然问:“阿漪跟在朕身边这么久了,是还怕朕吗?”
邓漪想了想,摇头。
如今她已经跟在御前侍奉这么久了,早就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了,与其说怕……不如说,她是越发觉得陛下越来越像先帝,成为那种不怒自威的帝王了。
方才她稍稍说错了话,看到陛下不笑的样子,便后知后觉认为自己在无意间冒犯君威。
邓漪稍稍走神,就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随后,她眼前出现了一双金丝缝制绣有龙纹的鞋,和一只白皙干净的手。
“还不起来?”
邓漪怔了怔,反倒被自己这么夸张的反应逗笑,知道陛下是无奈了。
“谢陛下。”
邓漪叩谢之后,从地上起身。
第239章 拂剑朝天去2
祁王姜承昼办事也毫不拖沓,他按照皇姊的吩咐,很快便搜罗来几个曾经寻芳楼里的女子,以元宵献舞之名带她们进宫。
她们万万想不到能有进宫的机会,皆专心筹备了许久,想要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若是谁命好能得到天子的赏赐夸奖,左右日子会比从前好过许多。
姜青姝坐在软榻上,支着额角看完了一支舞。
姜承昼坐在一边,观察着皇姊神色,见她似乎兴致不大,便凑近问:“阿姊是不喜欢吗?”
“泛泛而已,宫中舞娘的技法也不输于她们,朕听说从前寻芳楼的美人舞技冠绝天下,当有几分本事,瞧着也不过如此。”
她评价一般,倒让姜承昼抓了抓脑袋,表情纠结。
他道:“要论冠绝天下,臣弟以为还得是当年花魁韶音的剑舞。”
花魁韶音。
此女琴棋书画样样精绝,更擅剑舞,艳冠京华,当年多少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对其趋之若鹜,千金难睹其芳容。
因为那时的韶音,还是时任兵部尚书谢安韫的人。
她只为谢安韫跳舞。
这个名字对姜青姝来说,实在久远,但她依然记得很清楚,她曾亲眼一睹韶音的舞姿,也与她私下交谈过几句,记得这是个柔弱可怜、又心地善良的女子。
那时她谎称想去攀附达官贵人,韶音却劝她远离权贵,莫要轻贱了自己。
那日民间茶楼匆匆一瞥,她便觉得崔珲身边那女子背影眼熟。
总觉得哪里见过。
只是后来她查了实时,崔珲身边的女子不叫韶音,而叫“婉娘”。
姜青姝故作不知,目光斜斜瞥向身边的小王爷,悠然笑问:“那她如今在何处,朕今日为何没有见到她?”
姜承昼愣了一下,才道:“韶音她……自寻芳楼被查封了之后,本是流落到了另一个舞坊,只是过了几个月,她便被人赎身去了,后来彻底改换了姓名,销声匿迹了。”
“哦?”
改名了。
真巧啊,难道“婉娘”真是韶音?
姜青姝不动声色,继续听姜承昼说。
“皇姊是想召见韶音么?臣弟虽然不曾打听过韶音如今在何处,但能有那个门路和银两将她赎身去的,想必也只有京城人士,不妨问问她们……”这风流小王爷说着,睥向眼前那群正在跳舞的美人们,笑道:“她们都曾是韶音的好姐妹,想必也知道些什么。”
姜青姝颔首,姜承昼便立刻叫她们都停下来,过来问话,这些女子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听姜承昼问及韶音,也悉数答了。
据她们所说,韶音的确是很久不曾出现过了,据说韶音流落到其他舞坊的起初几月,倒还安稳无事,直到谢氏一族因谋反之名满门被诛、谢安韫亦被凌迟而死后,韶音便彻底没了庇护,被贵人强行夺了去,要她做外室。
韶音当时是百般不愿。
那“贵人”来头也不小,据说出身大族、还是个官儿,说不定正是当初谢家的政敌,那时人人还说,韶音没被谢家的事牵连,还能重新寻到新的依靠,乃是福气好,她自己那般抗拒,才是不识好歹。
于是当年名满京城的一代佳人,就这么做了达官贵人养在府外见不得光的外室。
一女子伏在地上轻声说着,复又想起什么,道:“回陛下,回殿下,奴前些日子似乎见着了韶音,她如今似是叫‘婉娘’。”
果真是她。
姜青姝明白了,崔氏一族虽一直来算得是清流望族,但崔珲好美人,且崔谢两家早就不对付,当初谢安韫一倒台,崔珲便毫无顾忌地对韶音下手了。
想不到啊。
时隔这么久,让她碰见了。
说来懊悔,姜青姝那时太忙了,哪里想得起来韶音,否则以韶音的舞技才华,让她进宫做宫廷舞女又如何?
姜青姝定了定神,挥手道:“退下吧,今日之舞跳得不错,每人领些金银绢帛,送出宫去罢。”
跪在地上的女子们面面相觑,纷纷含泪磕头道谢。
哪怕没有被帝王看中留下,单凭入宫献艺、得到天子的赏赐夸奖,也会让她们今后的日子好过不少。
她们一走,姜承昼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陛下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在此刻,姜青姝转头看向他,微笑说:“皇弟,朕还有一件事让你去办。”
“敢问皇姊……是何事?”
“朕想见韶音。”
当然,韶音是吏部尚书崔珲的外室,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所以这要靠姜承昼这个风流闲王,去主动和崔珲套近乎,接近韶音了。
姜承昼听完姜青姝的吩咐,心里有些琢磨明白了——如果皇姊单纯想赏舞,直接召见便是,崔尚书敢不献人么?但她偏偏让他绕这么一大圈,不让崔珲知道暗处的人是女帝,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子心思深沉,也许是在筹谋什么。
姜承昼这下端正了态度,起身拜道:“臣弟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姜青姝看他这样认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她并不确定崔珲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也没有指望韶音能帮什么忙,只是……既然她和韶音有过一面之缘,又恰好知道韶音处境不好,顺手帮她一把又如何呢?
做人外室,总不及做宫廷女舞师,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还有崔家……
她迟早也把他们料理了。
随后,祈王便寻找机会,在一次文会上与吏部尚书崔珲热情地攀谈起来,祈王一向擅长交际,当下对崔珲勾肩搭背,好不自来熟,一顿谈天说地,加之数个美人在一侧奉茶,当即让崔珲稀里糊涂地迷了眼。
祈王还聊到兴头,还随手赠送了崔珲一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物,并邀请崔珲去几日后的酒宴。
崔珲虽一头雾水,却不好拂了这小王爷的面子,客气地答应了。
取得对方信任,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这其中吃喝玩乐必不可少,须知一个平时万般警惕的人,一旦喝醉了酒,那可就不一样了。
开春以后连续三月,西边都频频传来捷报。
二月中旬,汲、伊二城收复,西武国丧失两位主将。
西武国大军受重创,一路往后急撤数十里。
三月初,霍凌再次于阵前斩下敌军主帅头颅,令敌军军心再次涣散,溃不成军。
三月中旬。
庭州收复。
此消息火速传入朝廷,当即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上下无不庆贺,连姜青姝也露出了笑容。
至此,丢失的几座城都收回来了。
这一仗断断续续地打了一年,两国劳民伤财,皆折损不少兵力和将领,然而西武国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此番西武国国君应戈经过去年之战,似乎是轻敌了,以致于一失先机,便步步失机,节节溃败。
西武国似乎没了战意,向大昭提出休战交涉。
他们请求议和。
若能止干戈,自然是好事,
然而。
就在满朝文武都在商量着化干戈为玉帛,尽快停战、恢复边境太平之时,霍凌却上书天子,请求继续率军进攻。
单收复失去的城池并不够,霍凌心里的一团火憋了许久,只想着狠狠收拾他们一顿。
这小将军在奏折里写:
“自西武国君登位以来,致使周边数国屡生战乱、不得太平,其屡犯我朝边境,杀我百姓,屠我将士,野心昭然,今日若不将之踏平,他日必卷土重来。”
将之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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