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国内金融市场涌现出专职高频交易的团队。
所谓高频交易,即是从极为短暂,肉眼无法利用的市场变化机遇中寻求获利的电子化交易。比如,某一证券买入价和卖出价差价的微小变化,或者某支股票在不同交易所之间的微小价差。这种机遇通常由于时间或数据延迟产生,很快就会被市场交易行为抹平,整个过程可能只有几毫秒。人类自然无法利用如此短暂的时间差,但计算机可以。
打个比方来说明吧,超市里的一公升牛奶卖五元。某天夜里,由于牛奶质量问题的负面新闻,超市临时将价格调整为了四元九角。早上超市开门前,门口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中老年妇女,在她们的抢购下,超市想必很快就会将价格调回五元。但当她们冲至冷柜前,牛奶就早已卖空了。因为我针对性设计的电脑交易程序早已发现了价格差,在九点开门的几毫秒间在网上下单,订购了所有的低价牛奶。
在发达国家,高频交易套利已经有相当成熟的体系了。但在国内尚属于新兴玩法。而且由于市场的不同,国外的交易软件无法直接应用于国内。在他们的基础上改造一套怎么样?我无法逃避地沉迷于这个想法中。回过神来,已经自学了简单的编程知识,改良出了一套自己的高频交易算法。
不过,我并不是想通过这套算法赚什么钱,只是业余时间玩玩而已。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其中消耗智力的数字游戏。让我找到了曾经数学竞赛时解题的刺激感。这种让大脑充分活动的感觉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我打开交易程序的日志,开始研究今天一天的策略得失。手机忽然亮屏,本以为是客户来了联系,打开一看,竟是孙林转了两万元给我,转账备注写明:李国富,介绍费。
我抓起手机想要回电过去,问清为什么,但拨号到一半就停手了。心里明白过来,李国富是那个白发老头的名字。想必此人最终在孙林那成交了。
买了一百万还是三百万不得而知。貌不惊人的抠门老年人,往往有着超乎想象的积蓄——这种情况其他资深理财经理不知感叹过多少次。
丢开手机,我在洗手池用冷水洗了把脸。叹了口气。
也好,这样一来,也算了结一桩心事。我擦干脸,继续看了会程序日志,但心情无法抑制的烦躁,内容几乎没进脑子。泡面泡烂了,刚才还觉得饥肠辘辘,现下却什么也不想吃了。
我把整碗面倒入垃圾桶。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正如孙林所说,只是传递有价值的信息。仅此而已。
我试图说服自己,可心情依旧烦躁不已。
工作几年来,虽然早已顺从所谓的社会规则,但如此越过自身原则的红线还是第一次。我和孙林基本可以算是好朋友。总觉得这么一搞,关系就永远无法恢复之前的单纯了。
为了平复烦躁情绪,我决定打电话找刘北安聊聊。每隔几周,总会打个电话过去闲聊。就像初中生打长电话一样,没头没脑东拉西扯。
他接起电话,首先照例感谢我帮他介绍的工作,明明说过好几次了。
“最近工作方面挺顺利的,第一次有成交,公司还计划把我评为最佳新员工呢。”
“那挺好。”
终于有点好消息了。
“对了,下周元宵节正好是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倒是没有。”
“去看灯会怎么样?苏喻把她妹妹也叫来,到时候正好可以修复你们的关系。”
“可以啊。”
“听起来你兴趣不大?”
“不是的,”我犹豫了一下,“最近,好像对什么都上不来热情。”
“能理解啊,”我仿佛能看到刘北安在线路那头连连点头,“彼此都为了生活而忙呢。”
第20章 灯火阑珊处
结果,元宵节的计划尚未实行,就先行流产了。
失败地征兆在当天下午已出现——他发来信息,说临时接到通知,公司五点开业绩总结会。他和苏喻可能迟到一会。
我准时到达约定地点,左等右等也没有消息,迟迟才接到刘北安的联络。
经验告诉我,迟来的消息一般很难让人为之欢欣鼓舞。
不出所料,刘北安在线路那头说道,“抱歉,还在路上。没想到会开得那么长,孙总一直讲个不停。”
什么时候改称呼的,我这么想着,但没问出口。
“理由就别解释了,总之什么时候到?”
“很难确定,我和阿喻一见面,就打了车赶过来。谁知道交通管制,道路彻底封死了,离三山街还有五站路就没法通行了,车只能停在路边。”
我对着手机长叹一口气。
“实在抱歉,本来还说要帮你的……阿颖到了吗?”
“差不多和我同时到的……”
我坐在入口广场的花坛石栏上,苏颖坐在我边上隔两个人的位置,右手托腮,盯着流动的人群默不作声。从刚到开始,她就表现得像没看到我一样,自顾自地坐在一旁。
“由我向她解释下吧。”苏喻在线路那头说道。
我把手机递给苏颖,她默默接过,有说有笑与对面聊了几句,随后再度面无表情,把手机扔还给我。
“和她说过了,只是碰巧,恰巧你也想来灯会。”线路那头,苏喻说道,“好好道歉,然后,不要说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