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我暗暗揉了揉脸,调整好表情,转向苏颖。
“真是巧呢。”
她望向人群,没有回应。我继续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没有得到回答,话题难以为续,只得同样望向哪里都是的人群发呆。
人群向着同一个方向持续流动。
“是计划好的吧?”她突然问。
我吃了一惊,回过头去,她正直直地盯着我。坐在我们中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起初约好姐姐带我出门,中途刘北安又说要加入,结果你也来了。最后堵车没法到,只剩你我两人。”
“没那回事。”我回答。
至少堵车没人安排。
“随便吧,就当作是那样好了。”苏颖了无兴致地回答,“难得的节日,不用去陪女朋友?”
“如果有就好了。”
“都带回家里了,还不够格?”
“首先,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其次,我们之间的联络也断了。”
“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边再不主动联系,约见面也不理睬。最后,电话也打不通了。”
“莫非与我上次的搅和有关?”
“与你无关,因为一些大人的原因。”
她没有应声,只是呆呆看着来往的人群和变幻的灯光,良久,叹了口气。
“陪我转转吧。”
“不先吃点东西?”
“随便吃点吧,路上到处都是卖小吃的。”说罢,她倏地站起身来。
景区张灯结彩,街市亮如白昼,游人熙熙攘攘。夹在蜂拥的人流中,甚至不用迈步,就被一路携裹着推到景区深处。
路面两边的店铺连成排,其中卖小吃的占多数。打着各地特色招牌的美食,绵延不断,蔚为壮观。闽忠馄饨贡丸、西秦土豆粉、小李生煎饺,酸菜鸡米饭,梅干菜扣肉饼、蒋有记锅贴、蓝老大糖粥藕……数不胜数,目不暇接。与招牌对应的,空气里飘散着层次复杂的香气。
除了小吃,各种工艺品商铺、小摊子也不胜枚举:卖花灯的,卖花花绿绿人偶的,卖面具和橡胶娃娃的,卖古玩字画的,算命抽签的,打气球的……总之节日或庙会当中应出现的一应俱全。
苏颖没有买吃的,却在卖花灯的店门口停下脚步。店铺内灯火辉煌,荷花灯、兔子灯、蝴蝶灯……融成一片暖暖的黄光。一心想做生意的店主亲热地搭话,不断向她推荐。她的目光却望向店铺深处的货架,那里堆放了不少落灰的纸灯。
“为什么会有老鼠灯,今年是牛年吧?”她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我这才注意到,其中有不少盏灰色的鼠灯,没点亮,几乎和灰尘融为了一体。
“去年没卖掉吧。”
“好可怜。”她这样说着,顺势提出要买。
店主二话没说,给出一个意外合理的价格,于是当场成交。
穿过巨大的石牌坊,我们沿着河道一直逛了下去。从桥上往下游看去,河面上漂着各色彩灯。
苏颖举起刚刚点亮的鼠灯,眼神怔怔地停在灯火上。
“喜欢吗?”
她摇摇头,“仔细一看,做工十分粗糙,造型也尖耳挠腮的,难怪去年卖不出去。”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实明白的,花光一周的零花钱买下这种滞销货,也不会有谁获得幸福,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加和平。”
世界和平的话题,刘北安都已经不提了。我在心中想着,但没说出口。
“可总是这样。”苏颖继续说道,“情绪上来了就不顾一切。”
“好事嘛。”
她摇头否认,“一旦生气了也是如此,不依循理性思考。”
习惯了。
“上次的事,对不起。”她说。
我有些惊讶。
“在你家那次。那时很生气,所以不顾一切地想要搞砸你的约会。”
似乎聊到了微妙的话题,我们在河道石栏边停步。
“别在意,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不知怎么搞的,竟稀里糊涂忘了与你的约定,肯定是那段时间工作忙得晕头转向的缘故。”
“所以,不是故意的?”她问。
“那还用说!”
“一直以为你是故意的。”
她扬起脸,望向亮灯的湖面,“因为觉得麻烦了吧。”
“麻烦?”我无法理解她要表达什么。
“嗯。”她的声音小得就要消失似的,“和我在一起很没有意思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最近一两年,总觉得与姐姐,还有你们之间,没法像原来那么融洽相处了。虽然年龄差距没变,可你们都工作了,脑子里想的东西好像完全变了样。”
“怎么会,我也好刘北安也好苏喻也好,都没什么变化啊。”
“不正经的事再也没做过了吧?”
“是说nknf的活动?”
她慢慢地点了两下头,“也不再费心搜寻翻案的证据了,对吧?明明曾经那么想把韦家的罪行暴露于天下的。听姐姐说,刘北安最近要被评为优秀员工了,销售公司的优秀员工,那个刘北安哎!”
回想一下,确实如此。毕业后,我们三人已不再费心考虑怎么证明韦一杰有罪,甚至连怎么证明刘北安的无辜也不再努力了。一方面工作忙没有时间,另一方面也明白那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