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尽管两者多少自相矛盾。
“那不就好了,遇到后一种想要高收益产品的客户,你就暗示那类产品银行眼下没上架,但你认识相关金融机构的人士可以搞到。把我的联系方式交给他们,其余不必多说,全部交给我就行。保证后续不与你扯上任何关系。”他朝我抬了抬下巴,“除了销售佣金。”
我叹口气说:“坦率地说,我不大喜欢这类事情的。”
“这个我也清楚,”他说,“非常清楚。可这样的事在业内再正常不过了。”
“倒不是说要纠正社会不良风气,你也知道,我是过着普普通通生活的普普通通的人,不想卷入背阳面的事情里去。”
“不要想那么多,当作传递有价值的信息如何——近来不是号称要互联网革命来着?所谓互联网,不就是加速价值信息流通速度的工具。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顺应时代的发展。”
我长叹一声,感觉陡然老了好几岁。
“从大学一认识你就知道了,你属于细细考量利弊后才肯付之行动的一类人,脑子里想的事复杂很多。”孙林把盘里的香菇一扫而空,只留下青菜,“不像我,只会考虑赚钱与否——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那终究只是孙林的自谦之词,凡事一旦牵涉到金钱,就谈不上简单二字。
我按孙林所说,尝试给他介绍生意——毕竟有求于人,我无法完全拒绝他的请求。作为交换,于情于理,至少也要帮忙介绍一两个客户。
非我自吹,我对工作一直挺上心的。逢年过节都向客户嘘寒问暖,很多人跟我挺聊得来。本以为就算不是朋友关系,基础的信任关系还是有的。
结果两个月下来,从来没有成功过。很多人一听不是银行的产品就直接拒绝。
我不由得感觉到,自己恐怕只是完全依靠银行牌子工作的附属品而已,如同买豪车附赠的车载香薰一般。
年底,工作忙碌异常。这一天,我一连接待七八个客户,连午餐也没来得及吃。一点左右,刚准备去吃饭,一个麻烦的客户就抬脚迈入银行大门。一看到他的脸,我就不由得头疼起来。
来者六十多岁,已然退休的年迈老头。一头硬发竖立着,处处夹杂着银白。颧骨如海面冰山一样凛然耸起,脸色总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挂着一层绝不融化的寒霜。
据说,在我入职很久以前,他就开始每月固定时点到访,东问西问半天,问出各种刁钻到难以解释的问题,再要去全部的理财产品资料,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却从未超过五千元。入职时,不知为何,他被划分成了我名下的客户(可能前辈们都想甩开这个包袱)。
去年底,行里推出了一款“年末答谢”理财产品,收益率前所未有的高。作为新人,我循规蹈矩向名下的每位客户打电话推荐。出人意料的,老头默不作声地买了三万元的份额。
刚开始,我还为自己啃下了硬骨头客户沾沾自喜。谁知道,转月就不由得后悔起来——老头开始更频繁的到访咨询,频率接近一周两次。逢年过节,还主动上门索要节礼。不送他一桶重到几乎拎不动的菜籽油,根本打发不走。
眼下,接待他的职责自然又落到了我身上。
我挤出僵硬的笑容。向他一一介绍了所有在售产品。他详细问清了每一款的收益和期限,脸上却未有一丝感兴趣的痕迹,很难辨识出他的真实想法。
“您觉得如何呢?”我试探道。
“把资料打印给我,我回去看看。”
与年轻的客户不同,他不会操作任何电子设备,看不了电子版的材料。每次他一来,我就得花上半小时守在打印机边打印资料。
漫长的等候时间里,我还不得不想方设法解答他的繁琐提问:这个产品具体是投资什么的,有没有风险,有没有项目类似但收益更高的产品……
应付问题的期间,我逐渐烦躁起来,说出了原本没想说的台词,“其实银行对收益率都是有把控的,您需要的产品,可能这里找不到呢。”
老头不快地撇了撇嘴。
“不过,外面的公司,倒是有相似的产品,收益率年化能做到十。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把那边的联系方式给您。”
老头的脸色一变,嘴角的肌肉抽动。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一丝明确的情感迹象。
“不过,外面的产品一般投资起点比较高。”
“要买多少啊?”
“一百万起步,三百万收益更高些。”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头明显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投资起点吓到了。不再询问更多。但估计是为了挣回面子,他还是要走了孙林的联系方式。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多少收获了些报复的快意。
过完年,我几乎已经放弃帮孙林介绍生意了。行里又提出了新的考核指标要求,上班不得不疲于奔命,
晚上一般都要加班两小时。到家一般已经八点了,我泡了一碗拉面,一天之内唯一属于自己的时段终于开始了。
等待拉面泡好的时间里,我坐在电脑前,检查自己编程的交易软件运行情况。很好,终于开始盈利了,收入四万元。
不过,我操作的是虚拟盘,也就是说,模拟真实交易的数字游戏,并不涉及真正的金钱收入。但开始盈利终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也许哪天就能以此谋生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