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雨夜,从傍晚开始,雨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
蒋佳然离开家里的时候窗户忘了关,这会儿一股子泥土气顺着窗户缝儿往进飘,闻起来怪腥的。
蒋佳然放下手里的水杯去关窗户。
忽然之间,一道雷乍然想起,将天地间照的一片煞白。
紧接着,呼啸的风声就卷着寒气蔓延进来,她的手还未够到窗户,那窗户猛地被风带到墙壁上,“砰——”的撞了上去。
玻璃一瞬间碎了个四分五裂,玻璃渣稀里哗啦的洒了一地。
雨水扑面而来,卷着玻璃渣,掉了她一身。
蒋佳然受到不小的惊吓,她转身往后跑,哪知地上沾了水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仰面摔倒地上。
她慌忙护住脑袋,把脑袋埋在臂弯里。
半晌,房间里静了。
窗外也恢复了平静,像是那莫名的雷声和呼啸的风声从来没有出现过似得。
只有满地的碎玻璃渣混着雨水散了满地。
她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借着灯光避开玻璃渣,从地上爬起来。
手臂上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到底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伤到了。
她折身走回客厅里,想起方才的那来的有些诡异的雷声,这会儿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没急着处理伤口也没急着处理满地的狼藉,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小区物业打电话,这玻璃得换,要不外面的雨水会把家里冲了的。
她回卧室翻出物业电话。
拨通。
那物业应了下来,说马上到。
等人的这空档,她找出医药箱来,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刚刚处理好,门铃声响了。
她下去开门。
刚开门,门外的雨水一股脑的往进钻,贴上人的皮肤,刺骨的冷。
她看着门口的男人:“是物业吧,快进来。”
男人收了雨伞,道了一声谢,走了进来。
他的鞋底带着雨水,踩到地板上会留下污痕,他踌躇的看向蒋佳然:“需不需要换鞋?”
蒋佳然不在意的摆摆手:“直接进来吧。”
她将男人领到碎裂的窗前,男人抬手挡在额前扫了一眼碎掉大半块儿,只余下扎手残边的玻璃,开了个价。
这价比平时高了两倍,没办法,雨天,这活不好干。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蒋佳然。
蒋佳然想都没想,点头应了下来。
她就算再穷,换玻璃费还是有的。
一锤定音后,物业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了。
蒋佳然不打扰他,她坐回沙发上。
捧起方才那杯还未来得及喝的水,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抱在手心里一瞬暖意。
她有些恍惚又一次想起方才的那到雷。
越想,心底就越是不安。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准,她此刻心乱如麻,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颗心跳的有些猛。
她喝了口水压压惊。
无济于事,还是不放心。
该给江衍打个电话。
虽然,他明天就要回来了。
虽然,前不久他们刚通过电话。
她寻了手机,拨通那个放在联系人第一位的号码。
之前拨打还能接通的电话,此刻,只有机械而冰冷的女声一遍一遍的强调:“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连着拨了三通,都是同样的结果。
心底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她整个人脱力一样坐在沙发里,心底开始脑补江衍在美国那边可能出现的各种画面。
事实上,那天江衍离开后她有在网上搜查过秦安公司,搜查结果没有任何的异常,唯一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容貌普通。
上面介绍说他是华人,白手起家,没有任何背景,五年前创办了秦安公司,公司前景无限,且蒸蒸日上,像是商业圈里突然跳出的一匹野马,以一种很是强劲的势头横扫了美国的各大行业。
没错,这是一个涉猎范围很广的公司,他们的主营业务是制铁,主要生产的是大型机器和极其零件,其他的业务有房地产,影视业,丝织业,都发展的不错。
近来来可谓是圈了外国人不少钱。
这男人也玩女人,嫩模,演员,绯闻不断。
这一切看起来都似乎没什么异常,至少当时在她看来是这样。
此刻,再回想,她却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没有任何背景,哪里来的资金创办的公司?创办这样一个涉猎极广的公司可不是个小数目,他的资金来源于哪里?
或者说,他的背后,是否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她的脊背开始生凉,那凉意顺着尾椎骨一点一点往上窜,直至最后,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冷到在颤抖。
她垂下头,双手插入发间。
物业小哥换好玻璃关上走到沙发前时,恰好看到她的姿态有些扭曲,他下意识的问了句:“小姐,你没事吧?”
蒋佳然抬起头来,一张脸白的像张纸,她无力的摇摇头:“没事,我给你拿钱。”
找了把钱递给男人。
男人并未久留,很快离开。
她关上门折回身来,地上的玻璃渣还在地上散着。
她找了东西收拾。
收拾到一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那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有些飘渺。
她恍了一瞬,才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快的跑到沙发旁,动作太急,小腿甚至无意中撞上了茶几腿。
她像是察觉不到一般。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在她心头窜动,她想,这电话应该是那个人打来的。
她几乎以半跪的姿势趴在茶几上去看手机屏幕。
那是一串只见过一次的数字。
这数字,也只在她的手机里出现过一次。
那是......蒋南的电话。
这一瞬,她内心的想法被印证了,切切实实的被印证了。
她腿一软,一刹那间跪倒在地板上。
一声脆响,应当是痛的,可她竟感觉不到。
整个脑海一片空白,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这时候,他给她打电话是什么事?
是否......真的同江衍有关?
她不敢想。
尽量的强迫自己冷静,一遍又一遍,不知那铃声响了多久,她终于伸出手,将手机捞到手里。
接通电话。
“喂。”她看似平稳的声音隐隐藏了一丝颤抖。
“是我,蒋南。”电话那端的声音,却是真正的四平八稳。
好似有一记棍棒用力的砸在她的脑袋上,整个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是他,那低沉里含着笑意的声音,她怎会听不出?
她咽了一口口水,整个喉头都哽到发涩。
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蒋南手里捻了一支雪茄,并未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虚无的空气:“想你了。”
想她?
这见鬼的说辞。
如果想她,何必等到现在才给她打电话?
她手指紧紧的扣在茶几玻璃上,尖锐的指甲在镜面划出一丝细细的划痕。
她语气凝重几分:“到底什么事?”
“沉不住气了?”蒋南将雪茄拿到鼻尖下轻轻一嗅,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笑意未至眼底:“我不过是想提醒提醒你,你该来美国了。”
这话题像是一根刺,刺在她心底的最深处,他不提,她好似忘了,他一旦提起来,那痛意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显出来。
那刺拔不出来,扎不进去,就立在那里,磨人的要命。
她顿了半晌,才不甘不愿的应道:“再等等。”
“等?”蒋南冷笑:“等到你嫁给江衍?”
蒋佳然浑身一冷,那冷笑好像顺着电话听筒蔓延至她身上一般:“你怎么......”
这话说至一般,销声匿迹了。
这没什么好意外,她一直都活在他的监视之中,那么她即将要和江衍完婚的消息,也必然瞒不了他。
她紧紧抿了唇,没说话。
那端,蒋南朝着身侧招了招手,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蓝昭手一扬,将打火机隔空扔了过来。
蒋南坐在圆弧沙发里纹丝不动,只是伸出手,手腕一转,那打火机就像是有零星一般自然而然的落尽了他的掌心,多一分不多,少一豪不少,分毫不差。
他单手擦亮打火机,火苗一瞬间窜起,将那张冷硬英俊的脸庞衬得沉郁无比,他眯着眼,吸了一口,这才慢吞吞的吐出烟:“不过,抱歉,这场婚礼可能无法如期举行了。”
“什么?”电话那端,蒋佳然原先忐忑不安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扣在茶几上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直至关节泛白。
“江衍人在我手里,回不去了。”电话那端淡淡的嗓音,就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你说什么!”这次,蒋佳然的理智彻底全线崩盘,她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站起身来,一双细长的眼在一瞬间聚满了戾气。
可不管她有多少的怒气,蒋南始终不冷不淡。
他说:“我知道你听清楚了。”
所以说,跟她猜想的一模一样,江衍果然落在了蒋南手里,那公司,果然有问题。
她站在原地,面无血色,连声音都哑下去:“秦安公司跟你是什么关系?”
蒋南说:“那是我的公司。”
蒋佳然驳回:“我查过了,那公司的董事长姓秦名安。”
蒋南嗤笑:“不过是个空名。”
蒋佳然沉默,再说不出一句话话来。
这一切,果然都是蒋南下的套,而她,当时竟辨不出来。
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善罢甘休,亦不会纵容她。
而现在,他想要什么结果,她再清楚不过。
他要她去他身边。
而这一去,此生,这榕城,怕是都难再回来。
这一去,她和江衍的爱情,便算是走到头了。
她站在原地,眼眶渐渐发红,她质问蒋南:“把一个不爱你的人强行绑在身边有什么用?”
“‘日’久生情。”蒋南吐出一口烟雾,低笑,日那个字眼,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声音低沉磁性,这些浑话说出来丝毫不让人觉得猥琐,反倒是有一种性感的味道。
可蒋佳然不这么觉得。
她倏然想起那日,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当着江衍的面,他一遍一遍的在她体内冲撞着。
那画面,记忆犹新,那感觉,同样......叫人难以忘怀。
他夺走她的清白,她对他,除了恨,再无其他。
她冷冷道:“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是么?”蒋南吹了一口烟,挑眉:“我怎么记得那日,你把床单都弄湿了?”
他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却让蒋佳然一瞬之间整个脑袋都炸裂开来。
有些事,最忌讳提起。
人最不喜欢听的,就是那些一针见血的事实。
蒋佳然怎会不记得那日她羞耻的躺在他身下,明明恨极了他,却依旧是动了情。
她嘴唇不住的颤抖。
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冷到没有一丝温度,才听电话那端蒋南重新开口:“你让我等了太久,不过没关系,你既然不愿意来,就别来,兴许过些天,你会在你的婚礼上收到你所谓丈夫的尸体。”
尸体......
他竟动了杀意。
蒋佳然一双眼眶猩红:“杀人犯法的,你不可能动他!”
“犯法?”蒋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真以为警察有多厉害?你知道每年全球有多少无头命案?你放心,我会叫他死的无声无息。”
他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可蒋佳然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命,只要你手段足够高明,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那么死掉的人,便真的有可能不明不白的冤死。
他说的对,无头命案多的是。
而他,也一定能做到。
既然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绑架江家的少爷,就一定做好了不会被发现的万能准备。
她不知晓蒋南这个人城府有多深,但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不简单,至少,他不惧怕江家的势力。
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她无法想象。
而这样的人,她怎么对付得了?
她此刻唯一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乖乖就范。
而电话那端的蒋南,也没再说什么,似乎在等着她乖乖就范。
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造物者,操纵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这次,她没有退路了。
半晌,蒋佳然瘫坐在沙发里,她长睫轻颤,看向窗边泛着冷光的碎玻璃渣,她说:“好,我去美国。”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不过。”蒋佳然语气一顿:“我有一个要求。”
蒋南轻笑:“你要我放了他?”
“对。”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蒋佳然语塞,讲条件,她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
她去,江衍可能有一线生机,她不去,蒋南就一定难逃死手。
而她,只有选择权,没有决定权。
蒋南似乎没有耐心再跟她周旋,一支烟要燃尽了,他掐了烟,扫一眼挂在墙面的古老吊钟:“我希望,明天这个时候,你能出现在我面前。”
电话挂断了。
只余下一声又一声嘟嘟的声音,蒋佳然缓缓放下手,手里掉在沙发上,响声有些闷。
她扭头看向窗外。
夜色漆黑,雨水无垠。
明天,或许不会再有阳光了。
纽约。
蓝昭手里夹了一支烟,斜靠在沙发里,姿态慵懒的看向蒋南:“心情不错?”
蒋南双腿交叠,手臂搭在沙发靠背,微微仰着下巴看着壁炉里燃烧的熊熊火焰:“不久的将来,你会有一个嫂子。”
蓝昭吐出一口烟,浓浓的烟雾遮了大半张脸,神色难辨:“这次你当真?”
说实话,杀手这一行,忌讳有女人,最忌讳对女人上心。
历来,有多少英雄豪杰死在女人手上。
杀手一旦有了软肋,就是致命的弱点。
迟早有一天,得死在女人身上。
“当真。”只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些挂念的东西,要不来来回回走一遭,跟白活又有什么区别?
蓝昭没说话。
蒋南决定,从里没有人可以左右,她也一样不能。
过了一会儿,蒋南又道:“我想退了,这位子,交给你来坐。”
“你舍得?”
十余年,腥风血雨,风里来雨里去,刀尖舔血,这黑手党,是他一滴血一滴血建起来的,如今,他竟这么轻易就要转手他人。
“舍得。”
“就为一个女人?”蓝昭夹着烟的手一动没动,一双眼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茫然:“值得?”
“我乐意。”
有些人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劲,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很明显,蒋南就是这种人。
他很早以前就看上她了,他看上的女人,一定得是他的。
事关重大。
蒋佳然最后还是通知了苏皖韵这件事,苏皖韵立刻派了心腹随她一起奔赴美国纽约。
他们在机场分手,各自行动,只保持电话联系。
纽约机场,人声鼎沸。
蒋佳然拎了行李箱走出机场,站在一处空地给蒋南打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拨打这个电话号码,拨下的那一瞬,她看着陌生的纽约街头,心口惶惶不安。
对未知的不安,对未知的恐惧。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
其实不过短短几秒钟,却漫长的仿佛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喂。”电话那端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蒋佳然淡淡道:“我来了,在机场。”
“好,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蒋南拎了衣服往出走,蓝昭倚在厨房门框看着他咯咯笑:“这是去做什么这么急?”
“接个人。”
蓝昭问:“你亲自去?”
“亲自。”
蓝昭一挑眉:“呦,什么人这么大面子叫你亲自去接?”
“你嫂子。”
“呿。”蓝昭不屑的哼了一声,钻回了厨房:“快点儿,我等着你回来做饭。”
她就说,蒋南一年到头都不见得下厨几次,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做饭给她吃,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这饭,压根不是做给她吃的。
蒋南看她一眼,拎了车钥匙,离开。
古堡离机场不算太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蒋南到的时候,蒋佳然就站在街头,红色连衣裙,黑风衣,踩一双高跟鞋。白希的脸,黑色的发被风吹到脸上,粘在唇角,她也懒得动手去掀开。
她单手插在口袋里,不知偏头在看什么,一水儿的外国人里,格外的显眼。
不管站在哪里,她都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
蒋南一眼便看到了她。
他将车子开过去。
车子在蒋佳然身侧停下,她终于收回视线。
蒋南拉开车门,下车。
他对上她的视线。
隔不远的距离,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久违的思念,一瞬间炸裂在胸腔里。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才懂,春夏秋冬,潮起潮落,云卷云舒,这短暂的一眨眼,有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