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半月后,京中巡视的士兵街道百姓投案,在乞丐窝发现上十具男尸,其衣着虽凌乱狼藉,但从质地、做工,及身上佩戴的配饰、发冠来看,皆是世家公子的扮相,而其中更是有下落不明的擎王及荣华两人。
半天不到,这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城中疯传。
“啥!?人死了?”乾清宫内一声惊呼拔地而起,唐芯一个箭步冲到沈濯香跟前,“消息确定了吗?尸体真的是他们?”
“龙威已率人前去查证,理应不会有假。”沈濯香答得十分笃定。
“这怎么可能?”唐芯喃喃低语道,“咱们之前都快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们真要藏身在城内,会一点踪迹也找不到?而且,荣家家大业大,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莫名其妙他们去乞丐窝干啥?总不会走投无路到去跟街上的乞丐抢饭吃吧?会不会是他们的诡计?比如金蝉脱壳什么的。”
以荣华老奸巨猾的本质,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
“不行,我得亲眼去瞧瞧。”说着,她就想往门外走,刚走了两步,冷不防想起还在休养中的某位皇上,及时刹车转身,“我就去那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乖待在宫里等我的消息哦,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话落,夺门而出,那架势活像慢了半步就会被抓住似的。
“皇嫂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真真是……”沈濯香哭笑不得地感叹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锐利的目光隔空向他刺来,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他不就调侃了几句吗?皇兄这副护犊子的表情是在为哪般?再联想起几天前东窗事发,为帮着皇嫂隐瞒实情的事,皇兄可是连着数日没给过自个儿好脸色,反观她,却是春风得意,莫说是责罚了,连声训斥似乎都没有。
哎,沈濯香长叹声气,自打有了皇嫂,他这个弟弟在皇兄心里是愈发没地位了。
“她性子如何,与你何干?”沈濯日挑眉冷问。
“……”是是是,和他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沈濯香暗自腹诽,嘴上却大喊冤枉,“臣弟这不是好心提点提点吗?皇嫂心性单纯直率,可若将来尊为国母,这性子在后宫怕是会落人口舌,唐相远在宫外,皇兄又要处理朝政,皇嫂若不收敛些,往后捅出篓子……”
“天塌了,有朕在。”沈濯日径直打断他。
“总有皇兄顾不到的地方。”沈濯香的语气严肃了不少,“宫中女子如贤妃之流,多如牛毛,稍有不慎,便会遭人算计。”
他也是为皇嫂的将来着想成么!
“你忧心之事,永不会发生。”一抹幽芒掠过眼底,语气里似乎蕴含着深意。
沈濯香正欲追问,沈濯日却话锋一转:“多派些人手,别让她在宫外出事了。”
整个京城如今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能出什么乱子?沈濯香很想反驳,可为了不被惦记上,默默把话咽了回去:“臣弟省得了。”
另一边,唐芯赶到尸体发现现场时,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将这条小小的巷子围得水泄不通,即使有士兵在现场维持秩序,但百姓人数众多,也仅能将他们与巷子隔开半米。
“借过借过。”唐芯奋力扒拉着人群,努力想往前钻,只可惜她的身材太过渺小,一钻进去就彻底成了肉夹馍,还是抹了汗汁那种。
眼睛咕噜噜一转,扯着嗓子大叫道:“喂!谁的银子掉地上啦!”
这话一出,好些百姓下意识低头往地上看去。
机会!
唐芯双手并用,像条泥鳅瞬间就从人海中脱身出来:“呼,累死宝宝了。”
“就你一个?”夏允儿的身影从巷子里显露出来,挑剔地看了看唐芯略显褶皱的宫裙。
“咋了,我单枪匹马过来你很失望?真不好意思啊,没带上香王一道。”唐芯笑吟吟回嘴道,绕过她往里走。
夏允儿的脸登时青了,本想着提醒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种女人活该吓死!
刚走进巷子,一股混杂了馊水味和血腥味的销魂味道一股脑涌入鼻中,刺激得胃液开始不断翻涌。
次奥!这味儿简直绝了!
唐芯慌忙掩住口鼻,艰难前进,停尸的地方就在巷子中央,四周扁担、竹篓凌乱摆了一地,龙威和红娘并肩站着,窃窃私语,在他们身前有一身穿朝服的人半蹲着,似乎是在查验。
“确是擎王不假,刑部知会过了?官差为何还没到?”
“爹?”唐芯惊呼一声,瞅着直面尸体的老人,肃然起敬,不愧是她爹,这种情况依然能面不改色。
唐尧微微偏头,就撞见她钦佩的眼神,她今儿个抽的又是什么风?
“谁让你来的?回宫去!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哎呦,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谕,代表他前来一探究竟的。”唐芯捂着嘴解释道,往前凑了凑,脸色豁然大变。
一刻钟后,一辆时不时发出异响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闱。
“夫人,到地儿了。”红娘勒缰停马,转头冲帘子里说道。
“呕……”的一声怪响传出车壁,她无奈地摇摇头,正欲请太医来此,余光忽然瞥见正前方优哉游哉走来的主子。
“哟,里边是怎么了?”沈濯香止步在一丈开外,远离那扇帘布飘舞的车窗,行猎路上的惊魂遭遇他至今记忆犹新,自然要退避三舍。
红娘愣了愣,主子派去保护夫人的人,难道未将夫人的事儿回禀?不然,主子怎会有此一问?
沈濯香装作没发现她的疑惑,左手一敲右手掌心:“莫不是皇嫂有孕了?是行宫那阵?皇兄手脚够快的,啧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本王得去吩咐御膳房,多为皇嫂备些丰富的膳食,”说着,音量突然提高,“听说啊,这女子有孕得多吃排骨、猪蹄,尤其是蹄花汤,往年宫中但凡有女子怀上龙种,定要喝上好些天,补补元气。”
话音刚落,一个可疑的物体从马车里砸了出来。
“闭嘴——”
沈濯香闪身一躲,避开当头砸来的重物。
“哐当”,木桶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半空挥洒而出的粘稠液体宛如一场细雨,哗啦啦掉到地上。
附近路过的宫人全都傻了眼,怔怔望着一地污秽,脸色渐渐白了,哇地一下吐了出来,霎时间十里飘香。
饶是沈濯香和红娘定力再好,眼下亦有几分胃疼。
“属下先行送夫人回乾清宫。”红娘匆匆抛下这么一句话,飞身跃入车内,抱着吐到虚脱的唐芯落荒而逃。
“回……回后殿!”她要沐浴!要洗澡!
后殿里,小春急匆匆拎着烧开的热水踏进屋中,瞧着瘫坐在木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唐芯,忧心忡忡地开口:“主子,你到底咋的了?怎的出宫一趟回来,就把自个儿弄成了这副样子?”
“别和我说出宫这两个字。”唐芯有气无力的说道,拼命甩头,试图将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通通抛开。
见状,小春不敢多言,把衣物找好,便带上门退了出去,在门口犹豫半响,转头去往前殿。
这事得向皇上禀报一下才行。
以至于,当唐芯搓澡搓得正起劲之时,房门无声开启,一架木轮椅悄无声息朝着屏风驶来。
“混蛋!怎么还有味啊!”她气呼呼抬起臂膀,总觉得上边仍冒着一股恶臭。
沈濯日好整以暇靠着椅背,幽深的目光透过那层层白雾看着里边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三千青丝随意搭在桶外,穿过缝隙隐约能窥见白皙的香肩,喉咙不自觉有些发紧。
“谁在那里?”顿起的沉重喘息引起了唐芯的警觉,霍地抓起桶边的衣物,转头高喝,“你……你……”
手指隔空怒指他:“你居然学人偷窥!”
淡淡的粉色在她俏丽的面庞上晕染开来,沈濯日双目灼灼,呼吸愈发重了,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不着寸缕的肩部。
“看毛看!”唐芯气得哇哇大叫,手忙脚乱护住肩膀,“出去!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沈濯日勉力忍住想要扑倒她的冲动,转着轮椅绕过屏风,直到屏风上的影子消失,唐芯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一头钻进水中。
嗷嗷嗷,羞死人了!
一个时辰后,她才换好衣服出来。
“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他出去吗?唐芯没好气地瞪了眼坐在桌边品茶的男人,脸颊不自禁开始升温,走上前,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可拎起茶壶,却连一滴水也没有,再瞅瞅某人手中空掉的茶杯,顿时乐了。
原来会不好意思的,不止她一个啊,瞬间平衡了有木有?
嘴角咧开一抹灿烂的弧线,貌似不经意的说:“奇怪,我明明记得早晨小春那丫头才泡过整整一壶茶啊,怎的半点不剩了?难道是宫里出了爱喝茶的小贼,趁我不在,故意跑来偷喝?”
沈濯日凉凉睨了她一眼,迅速出手将人一把拽进怀里。
“搞毛?”唐芯吓了一跳,双手紧拽住他的衣襟。
“知道小贼最爱做什么么?”沈濯日幽幽问道,揽在她腰间的手徒然收紧,阻绝她临阵脱逃的可能,呼吸靠近她的耳垂,满意地看着她的耳朵因为他的靠近微微发抖,“比如说,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