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立刻摇头:“不要女儿了,只要你就够了。”
他抱着她的手,有些微颤,到底是对这次的事心有余悸。
手指拂着宋辞的脸,阮江西将凉凉的手心覆在他侧脸,乖巧而又轻柔的声音:“以后不会这么危险的,这次只是意外。”
“这样的意外再来一次会要我的命。”捧着阮江西的脸,宋辞讨好地央求,“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这件事情听我的好不好?”
她知道,宋辞很喜欢女儿,只不过,比起女儿,还要更喜欢她一点,所以心疼过了,就再也舍不得了。
阮江西果断摇头:“不好。”
她极少这样不听话,宋辞有点无所适从:“阮江西。”语气很无奈。
阮江西闭上眼:“我有点困。”有些别扭地背过身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的Xing子一贯倔强得很,恐怕这生不生二胎的问题是谈不拢了。
僵持了不到三秒,宋辞妥协:“那我陪你睡。”
然后扶着阮江西的肩,将她的脸转过来,趴在她枕边,她颤着睫毛装睡,宋辞凝了目光,看她装睡。
宋辞理所当然地想,他若不想再要孩子,他家江西也无计可施,大可不必担心将来的事情会偏离他预设好的轨道。
当然,宋辞没有料想到,这世界上有个神奇的物种叫陆千羊,有种怀孕的偏方叫戳破********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阮江西还在月子里,特别容易犯困,眯了会儿眼便昏昏欲睡了,却听得外面隐隐响声。
她掀开眼:“外面好像有声音。”
宋辞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闲杂人等,不用理会。”过了一会儿,见阮江西被吵得难以入睡,宋辞冷着张脸起身,“我去赶走。”
外面吵吵嚷嚷的,围观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病房的门被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极其貌美的男人。
“很吵。”
语气,极度不耐。
诶,生得倾国倾城,一开口就冰天雪地,不是宋辞又是哪个。
就见病房外的围观群众都识相地闭嘴了,但没有散场,笑话,这传说中的跪键盘百年一遇,不看够怎么会走。
秦江无地自容,正欲开口,他老婆抢先了,拍着胸脯保证:“宋少放心,我一定让他安静地跪键盘,绝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凶秦江,“给我跪稳当了!”
事情是这样的,阮江西早产的事不知是谁传到了他老婆张弯弯耳朵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地说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张弯弯听了,这护短的Xing子就按耐不住了,当然,她护的不是老公,是她女神,用阮粉后援话的口号来讲就是:打倒一切伤害以及意图伤害女神的不法分子。
然后,秦江直接被张弯弯判定成了不法分子,当下就提溜着秦江,拿了个键盘过来负荆请罪,按照他们家家规处置——跪键盘。
秦江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眼神,赶紧求饶:“老婆,这里好多人。”
潜台词是:回家跪行不行?
张弯弯果断拒绝:“不行!”她严令要求,刚正不阿不容拒绝,“不把‘我错了’三个字的拼音键跪坏了就别想起来。”她信誓旦旦,向上级保证,“宋少您放心,他犯了错,我一定好好教育。”
阮江西母子平安,秦江盘算着宋辞就算要秋后算账,怎么着也不可能弄了他这条老命吧。
秦江认错态度很良好:“宋少,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换一种吧,怎么也比跪键盘好,众目睽睽之下,这拼音键要跪坏了,他的脸就不要了。
宋少身为男人,懂的吧。
宋辞面无表情:“安静地跪着吧。”
“……”秦江一脸吃翔的表情。
“是!”张弯弯积极响应上头的指示,一副铁面无私之壮举。
秦江生无可恋,低头,把这张丢光了的老脸藏起来,不想,打击是一波接着一波来。
宋辞还是面无表情:“跪完就去非洲,在我想看到你之前,不准回来。”
又是挖土豆!秦江上次晒黑的还没白回来啊!而且,这次居然是无期徒刑。秦江一副天塌下来了的蓝瘦香菇脸:“那你要一辈子不想看到我呢?”
宋辞没说话,眉峰动了动。
秦江恨不得咬断舌头,他真是问了个好白痴的问题。挖土豆的无期徒刑罪已判定,上诉驳回!
张弯弯一脸悲壮,拍了拍秦江的肩膀:“孩子他爸,我会照顾好孩子的。”
秦江理都不想理张弯弯了,脑残粉!有了爱豆连老公都不要!
宋辞推了门进去陪他女人睡觉,张弯弯在外严加看守,秦江心无旁骛地研究怎么跪‘我错了’的拼音键?
最后还是阮江西求情了,缓期行刑,说是等双胞胎大一点再去非洲,键盘还要跪,只不过是回家去跪。秦江家老婆铁面无私,在家里也一点都不徇私舞弊,甚至制定了一套跪键盘的时间安排表,周一到周五一天两次,一次一小时,周末一天三次,一次两小时。
秦江知道,是宋辞网开一面了,不然,让阮江西见了血怎么可能就这么小惩大诫,比如,那个绑走阮江西并刺伤宋胖的绑匪就是例子。
看,宋胖这两天都不想吃培根了,事情是这样的。
阮江西生产完的第二天,那天晚上,夜黑风高,狗吠不断,沧江码头上狂风大作。
“汪汪汪!”
宋胖被宋辞抱在手里,码头的大风,吹得它的毛发飞扬,直打哆嗦:“汪!汪!汪!”
宋辞顺了顺它的白毛,懒洋洋的语调:“我这就给你报仇。”
宋胖很呆萌,眼珠子灵活地一溜,然后顿住,码头的船上,绑了一个人。
宋辞突然道:“把他的手砍下来。”
残肢断臂,血染江水,若是亲眼所见,自然便知道什么叫血腥暴戾了。
宋胖这断手之仇是报了,当然,是沾了它家江西的光,可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它就连着几天不吃荤腥了,都瘦了好多,阮江西急坏了,特地嘱咐陆千羊给它多买点培根来补。
可是宋胖居然连培根都不吃了!真是今年一大奇闻!
宋辞的案子被搁置了两天,最后是省检厅一位新上任的检察长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初生牛犊不怕虎嘛,理解理解,不吃吃人情世故的亏,哪能成长得无坚不摧,不是吗?
顾白接了这个案子,当了宋辞的辩护律师,宋辞当然不愿意,不过阮江西发话了,他不得违抗命令,最后被顾白狠狠敲了一把,八位数的律师费用,也就宋辞给得起,也就顾白要得起。
一审的时候,宋辞连面都没露。
一个权势滔天的土皇帝,加上一个玩转法律的名律师,法官大人的头从开审到宣判,一直隐隐作痛。
顾白还是一如既往地所向无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杀得省检厅的人屡屡失利,原本一个板上钉钉铁证如山的案子,硬是被顾白律师将黑的说成了白的,将故意杀人罪辩成了正当防卫。
本案的现场证人程铮,因恐吓、绑架、故意伤人等多项罪名,取消了起诉资格,也取消了证人资格。
本案所有的酒店目击证人,全部莫名奇妙地改了证词。
本案酒店的监视影像,因为运送过程中,被三方接手过,成了污点证据,法官判定作废。
甚至本案的凶器,那把水果刀上,除了宋辞的指纹,居然还验出了程铮、温林甚至酒店人员的指纹,鉴证科都傻眼了,怎么第一次和第二次鉴定结果会不一样?
本案受害人温林涉嫌伤人罪,绑架罪、**罪,偷渡罪等一系列罪名,连法官和对方检察官都不好意思给他申辩了,陪审团更是全体倒戈。
案子疑点重重,证据不足,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一审的结果,毫无意义,是顾律师大获全胜,宋辞无罪。
那位新上任的省检厅的检察长,被法官大人提溜到一边,偷偷打手势,大致意思是:“眼睛放亮点,这里是H市。”
总之,宋辞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了,至于二审,走个过场就可以了,不过极有可能是连过场都不走,毕竟宋少可是比人法官还日理万机。
总之,温林不是还没死吗?杀人罪自然扯淡,至于伤人罪,顾律师几句话,就成了正当防卫了。
二审结果,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这结果,意料之中!
阮江西这才放心了,安心坐月子。
二审过后第二天,宋辞一个电话打给了秦江:“可以安排了。”
秦江了解,既然官司打完了,这账也该算清楚了,一个一个来,不急。
二审过后第三天,绑架罪犯程铮在送往省监狱的路上突然发狂,试图抢夺押送警员的Qiang支,被当场开枪制服,一枪毙命。
发狂?楚立仁接到消息之后,就打了个电话去秦特助那里:“老秦,搞定了。”
这语气,居然还老生常谈,一看便是这种勾当做熟练了。
秦江也半斤八两,很见怪不怪地询问:“没留下痕迹吧。”
楚立仁保证:“干干净净。”
“便宜那个女人了,若不是因为温林的案子不好把人弄出来,哪会让她死得这么痛快。”
秦江语气很愤恨,俨然不解气,他当然气,他可是因为此事被判了挖土豆的无期徒刑的。
楚立仁打趣他:“老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血腥暴力的?”
秦江表示很无辜:“有吗?”
楚立仁信誓旦旦:“有!”
秦江对着电话哼了一声:“你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这两人何必相爱相杀呢!
楚立仁一时感慨万分:“我好后悔,当年怎么就上了宋辞这条贼船。”从此,正义原则皆得抛,一条路摸爬滚打走到黑。
诶,他的命好苦。
“既然上了贼船,就兢兢业业开船吧。”秦江这厮,说的还是人话吗?楚立仁替自己捏了一把辛酸泪,就听见秦江说,“温林的事情,还没完。”
他懂,既然没死,那还得灭口不是?让宋辞的夫人见了血,自然要连本带息地还。
之后第二天,温林病情恶化,转去了医疗口碑最具权威的于氏第五医院,主治医生是刚刚做完手部复健手术的于景致,不过是于家的辟谣之举罢了,于景致的手哪里拿得起来手术刀,于家是想先瞒天过海,再暗中送于景致去海外医治。
不过,一天后,温林就死在了手术台上,家属将主治医生于景致告上了法庭,揭露主治医生手残事实,上诉这起医疗事故,是人为失误,这件事被闹得沸沸扬扬,于氏医院出了巨资让温家撤诉。
最后撤诉是撤诉了,不过,于家的天才医生手残已废的消息无人不知,不管于景致的手能不能治,日后也绝不会有病患愿意把生命交到一个手残的主刀医生手里,属于医学圣手的辉煌就此彻底告终,
于景致在医院门口等了整整一天,才见到宋辞,事到如今,连见面都成了奢望。
“宋辞!”
面无血色,短短数日,于景致瘦得不成样,眼底再无往日的骄傲与张狂,只剩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垂着受伤的右手,身形孱弱。
宋辞对她视若无睹,视线片刻都不曾停留,径直走开。
“宋辞!”她不顾自尊,追着他跑了一段路,强忍住哽咽,“给我一分钟,我只要一分钟的时间。”语气,近乎哀求。
宋辞停下,微微抬眸,目光冷漠,看了一眼手表,面无表情:“一分钟,开始。”
于景致苦涩地冷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见面都成了施舍,而宋辞一秒都吝啬。
她咬咬唇:“师兄涉嫌学术抄袭的事情,是不是你?”
宋辞沉默以对。
于景致眼眶微红:“不回答,是默认了?”
他还是不出声,看着手表,似乎在计算时间。
一字一字像从咽喉中撕扯而出,于景致艰涩地开口:“那温林的医疗事故,是不是——”
宋辞打断:“是我。”
不曾犹豫,也没有否认,他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就这样直接断定。于景致知道,他这是在帮阮江西讨账,一笔一笔,连本带息地算清楚。
终于,他要给她定罪了。
喉咙像被堵住,一开口,全是酸涩,她字字铮铮,看着宋辞的眼,绝望而决然:“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宋辞看了一眼时间,道:“一分钟已经过了。”他绕开她,直接走人。
于景致在后面大吼:“我的一只手还不够吗?”大声地发泄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她几乎崩溃,蹲在地上抽噎着,“你要我怎样?说啊,宋辞你真要我死吗?”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
宋辞说过,若他找到证据,便是她生不如死的开始,他啊,要把她逼到绝境。
抬起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要我死?”或许,生不如死。
宋辞没有回头,背对着,只在于景致眼里留了一个决然冷漠的背影,声音,亦是毫无温度:“你的一只手还没有那么值钱,只够还利息。”宋辞说,“我要斩草除根。”
话落,宋辞越走越远。
斩草除根?是为了阮江西吧,因为袒护她,所以宋辞容不得一点变数,对所有觊觎者痛下狠手,只为了让他的女人高枕无忧。
于景致跌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抽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
一步错,步步错,步步皆输,而后,一败涂地。
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遇见宋辞,不该为他痴迷,更不该妄想占为己有。终其一生,她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遇见了宋辞,然后万劫不复,可是,为何即便到了现在,还要念念不忘。
是否重来一次,她还会重蹈覆辙?
于景致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当天晚上,于景致十点的航班,独身一人,远赴海外。
九点半,于家接到医院的电话:“去机场的国道上,发生了连环**,于三小姐的车撞到了重型卡车,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于景致的母亲听到消息,当场晕过去。
晚上十点,于景致做了开颅手术,推进了重症病房,还没有脱离危险,只是病房外,冷清萧条,除了病人的母亲哭得昏厥过去之外,再没有一个守夜的病人家属。
“于家已经彻底抛弃她了。”于景安站在病房前,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还真是毫不拖泥带水。”
曾经那个骄傲尊贵的天之骄女,如今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时至今日,已成弃子。
到底她是可怜的,生在了这样冷漠的家族里。
“姐。”
“嗯?”于景安回头,于景言就站在她身侧,背着光,眉目柔和。她比于景致幸运,至少,她还有景言这个‘一丘之貉’。
于景言默了片刻:“你接手于家吧。”口吻,认真极了。
于家的子嗣并不多,除去外嫁和稚龄的,便也只有他们姐弟和景致,自景致的手出事之后,于家老头也已经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过。
棋子弃了,总要找寻新的弃子嘛。
于景安抱着手笑问:“我为什么要卷进那团利益熏心的漩涡里?找不痛快吗?”
于景言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做医疗的,还是要放一点良心进去。”
好冠冕堂皇啊,这种话居然能从于景言这个小霸王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于景安有些受宠若惊。
她玩笑似的:“刚才老头还骂我良心都被狗吃了。”挑挑眉,玩味地看自家弟弟,“干嘛突然这么抬举我?”
于景言一脸惆怅:“你不接手,我就逃不掉啊。”
于景安脸一黑,扯扯嘴,骂了句:“臭小子!”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居然把你亲姐姐推进火坑,你的良心也让狗吃了。”
于景安笑笑,不说话,揽着她的肩走出了病房。
离开医院之前,于景安去见了于景致的主治医生。
“张医生,请尽力救她。”
她将文件递到张医生手里,里面,是教授职称的申请书,是于景安接手这家医院签的第一份文件。
也许诚如于景安的玩笑话,做医疗的,还是要放一点良心进去。
“大小姐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于景安颔首,出了张医生的办公室,景言在身后,问她:“她都这样了,宋辞该收手了吧。”
即便没有谁言明,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于景致的飞来横祸,不是天灾,是人为。
除了宋辞,还有谁如此狠手呢。
“谁知道呢。”于景安叹了一声,走进昏黑的夜色里,“宋辞就是个疯子,除了阮江西,这个世上,谁都治不了他。”
夜深,安静的病房里,脚步声轻微。
“景致,没有和我一起离开,你后悔了吗?”
左译走到病床,伸手,拂了拂她僵冷而苍白的脸:“我后悔了,没有在当初心动的时候留在你身边。”
那时候,她才十三岁,还没有遇见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