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几天,我每次见到小贝都强忍着泪水,不敢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情绪。
医生在努力寻找治疗方案,我们也在积极地配合着。
一连几天下来,小贝的身体终于稳定了些,我们也没那么聒噪了。
光北说但凡孩子活着一天,我们就应该用做好的面貌面对他,让他知道我们是爱他的,这个世界也是美好的。
虽然不尽完美,却处处充满了阳光。
我看到小贝的脸一想哭,就想起了光北说的话。
就在我们跟小贝聊天的时候,医生忽然敲了敲门叫我们出去。
我跟光北对视一眼,都以为医生有了方案,可是,去了才知道,医生又一脸愁容。
他跟我们说,小贝的脑袋里有一段畸形血管需要取出来,但会冒很大的风险。
如果现在动手术的话,有成功的几率,但也不过百分之几。
这个几率对我们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渺茫,他不知道我们怎么想的,是否愿意试一试。
“不,不要!”
我激烈的摇头,一定不能给我孩子做这样的手术。
本来我们多过一天就赚一天的,可是要做了手术,万一失败了,小贝就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不,我一定不能这么狠心。
我看了光北一眼就知道光北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算真的给我们下了判.决书了。
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感觉特别的漫长,而且腿上就跟绑了铅块一样,根本走不动。
我害怕再次见到小贝的脸,真的很怕很怕。
“进去吧,我们到了。”
不知不觉,一抬头,竟往前多走了几步。
光北让我进去跟他看看小贝,我迟疑了很久才进去。
跟我想的一样,小贝并没有睡着,又用那双弯成月牙儿的眼睛看着我。
“小贝,你想吃什么吗,妈妈给你买。”
我刚说了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小贝不仅吃不了,就连话也不能说,我们还是静静地陪伴着他就好。
他这次是病上加病,所以身体十分虚弱,而且,医生说,过段时间,他会更虚弱的。可能连抓一张纸的力气都没有。
又或者,睁眼对他来说也变得困难起来。
兜兜转转,每天来回在医院里奔波,我跟光北就一直在医院里守了小贝一个月。
突然有一天,我怎么陪着小贝,小贝都哭闹着不行,我只好摘了呼吸器趴到小贝耳边,听到小贝用无力的声音说,
“回,回家。”
我跟光北实在拗不过,而且,这是孩子的心愿了,我们俩一拍即合,就同意了小贝回去。
其实我也考虑过回家的事情,我觉得回家之后,兴许孩子一开心,病就好很多了呢?
虽然已经知道了那种结果,却还在尽力的麻痹自己。
我宁愿相信小贝的笑容,宁愿接受我的孩子在我的身边幸福的离去,而不是在医院冰冷的房间里。
“小贝,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呢。”我摸了摸小贝的脑袋,告诉他这个消息,小贝终于笑了。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反正住医院也是这些器械,光北说爽利搬一套回去,只要孩子心里舒服就好。
于是,我们在跟医生沟通一番之后,终于确定了出院的时间。
我拉着小贝的手,给他讲故事,幻想我们以后一起去沙滩,去游乐场,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那个场景,真的很美。
“小贝,我们明天出院之后就去游乐场,去动物园,去你喜欢去的地方好吗?”
我问过小贝之后,看见他的眼睛又眯成了一道缝,我以为他在微笑,可是,渐渐地,我觉得不大对劲了。
“小贝,你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小贝似乎晕了过去,我怎么叫他眼睛都在睁不开了,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光北开门进来,也受到了惊吓,慌张的跑出去叫医生。
于是,不一会儿,又把小贝推进了急救室里。
我跟光北相互搀扶着走到急救室门口,顿时已经站不住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冲击似乎把我们驱散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呆呆的站在那。
那种感觉简直比天塌了还要可怕,眼前的世界根本都是黑色的,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希望。
什么时候小贝才能醒呢?
“光北,你说小贝会好起来吗?”
我问了光北以后并没有得到答案,就连光北也无法再蒙蔽自己的内心劝我了。
那一刻,我已经感受到了绝望,感知到了有些事儿我们真的身不由己。
等我再回头看光北的时候,整个人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在一滴一滴的从脸上掉下来,屏住呼吸凝视着手术室门口,一句话都不说。
看他这样子,我鼻子更是一酸,眼前渐渐被蒙上了一层泪水。
那个时候,很多回忆就像电影一样从脑袋里闪过,对我来说,那些画面既熟悉又遥远。
我仿佛在脑海里听到了小贝在喊我妈妈的声音,可是睁大眼睛,用力寻找一番之后,身边依旧是那些冰冷的椅子还有冰冷的墙面。
除了手术室上那盏的仍在散发着红色的微光的灯意外,一切都是冷冰冰的,这种冷色调让人看上去总是忍不住遐想些什么。
我觉得,如果还有时间,我一定会跟小贝说很多话,告诉他我们是爱他的,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丽的东西。哪怕知道他会先走,但是我起码给了他很多的经历,这样不算不不枉此生。
总之,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我的孩子可以活下来。
但是,有些事儿不是祈祷就可以的,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上天,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跟光北又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一天一夜,感觉把自己都要耗干了。
这段时间别说吃饭了,就连水都没喝一口。
我看见光北头上忽然冒出了很多根白发,就像是一夜老了十几岁一样。
那天晚上,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摘下帽子拍了拍光北的肩膀,跟我们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顿时,真的像一阵霹雳一样从外面直接劈到了心里。
我已经顾不上吵闹,顾不上做别的事儿了,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妈妈,妈妈你还好吗?”
我隐约中听到了有人叫我妈妈,顿时从床上进行,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我多想就是一场梦,而小贝就站在下面。
可是,没有。
只有我助理在房间里陪我,我看到她红着的眼睛,那种悲伤的情绪瞬间腾空而起,眼泪从眼眶里一滴滴的坠落下来。
小贝,是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怎么可能呢,他在我们身边呆了七年了,小贝都七岁了,还有三年就能做手术了呢。
那天,我的脑子里满是这几句话,就像发了疯似的在我耳边重复着。
“我要见我儿子,我儿子呢?”
我努力挣扎起来,忽然满脸笑意的看着助理,我说我要去找我儿子,让她带我去。
助理不敢对我说什么,只是一直摁着我,跟我说还没有输完液呢,不能下去。
我感觉自己当时就像是出现了幻觉一般,只想拼命的找到小贝,所以其他的一切全都不在乎了。
不管是什么,都像是从我的脑袋里消除了一样。
直到我看见光北推门进来那一刻,才忽然一梦惊醒。
光北整个人已经衰老的不像是我认识那个人了,他头发特别凌乱,眼睛里也没有神了,那黑眼圈重的似乎要把脸给遮盖住了。
“小杉,小贝不在了,他真的不在了。”
光北慢慢朝我走过来,跟我重复着这句话,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万千的刀子劈头盖脸的朝我砸了过来。
我顿时怔住了,坐在床边默默发呆。
当光北俯身抱住我那一刻,我忽然感受到了他的体温,才终于又哭出声来。
“光北,小贝真的离开我们了吗?”我一边遍遍的问光北,光北就一遍遍的给我答案。
虽然我知道他的心也很痛,但是,就是忍不住问他。
那天,我只记得我跟光北相拥痛哭了很久很久。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只有失去的人才知道,多么的深刻与心。
后来,我嚷着要去见小贝最后一面,光北死活也不让我去的,但是,又不忍心,只得让我跟小贝见了最后一面。
我再次走到那个冰冷的地方,总算理解了姗姗当时的心情。
尤其是,当小贝的从箱子里拉出来的时候,我再去摸他的手已经是冰凉的了。
我突然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自己在小贝刚离开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至少他那个时候还是有温度的。
也许他还能体会到我的温度呢?
现在一天过去,小手小脸都变成青色的了,而且,摸上去已经有很硬了,几乎一点儿弹性也没有了。
“小贝,妈妈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我无法控制自己,好像把小贝抱出来再跟他待一会儿。
结果,被光北和助理拉出去了。然后就看着小贝又被推进了那个方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