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亲王府的一个管家,有资格坐堂监督的官员办案?
京兆尹王大人心里很有些不痛快,可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也只得让衙役搬了凳子给周管家坐。
“来安溪的头茬铁观音就行,劳驾了。”周管家心安理得的坐了,而后还像使唤奴才一样让衙役给他上茶。
衙役不服气,求助的看向王大人。王大人却也示意他泡了茶端上来。
周管家这才满意,对王大人拱手笑道:“王爷寻常就夸大人精明强干、是可造之,对您可是赞赏有加。咱们王爷虽然主管礼部,可和主管刑部的雍亲王那时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哪里紧紧是刑部,主管六部的全是皇亲国戚,哪个和敦亲王没有血缘?
可我王某人能在京城做十几年的官,靠的可不攀权附贵。
王大人见跪在堂下的杨桃和小莲脸色难看,目光也由指望他伸张正义变成了不信任。原本还想着隔空给王爷行礼的他打消了念头,惊堂木直接拍了下去。
而后便是按程序看状子、审案子。
问道杨桃所说没病被李郎中诊出有病更下毒的时候,周管家直接拍了茶盅:“人家治好了你,你诬告人家给你下毒。好毒的妇人,好恶毒的用心。要我说,就该乱棍打死了事。”
而后又朝王大人抱拳,讨好般笑道:“定然是眼红回春堂生意红火。王大人在京城也做了十多年的官,可听说过回春堂‘坑蒙拐骗’?”
“到底谁说的实话,查了不就清楚了?”王大人没管周管家,直接着人给杨桃把脉,并仔细查看李郎中先前的脉案。
结果出来,杨桃当真有服用过绞肠草的迹象,李郎中的脉案中也的确给杨桃开了绞肠草的解药。
李郎中立马大喊冤枉:“她自己服用了绞肠草再来看病,我自然要给她开绞肠草的解药。”
杨桃也不与他争辩,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印有‘回春堂’名牌的茶盏,呈上公堂道:“这便是民女当初在回春堂用过的茶盏,轻仵作查验。”
没等李郎中叫嚣,周管家又道:“杯子是回春堂的倒是不假,可你既然偷走了,之后做了什么手脚谁能知道?”
而后又朝王大人抱拳:“且不说回春堂如何,只看这妇人喝茶还偷人茶盏,便知道人品不可靠。大人是清官,可别被人蒙骗。”
“去回春堂将所有用过的茶盏全部拿来。”王大人深看周管家一眼,已经率先下令。
这下,掌柜的和李郎中都慌了。官府的人来得毫无预兆,他们根本就没来得及销毁证据。
周官家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起身给王大人行礼,笑道:“不如在下也跟着走一趟,看看那回春堂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杨桃却率先发难,她郑重的朝王大人磕了个头,而后看着他的眼睛,指着他身后‘明镜高悬’的匾额质问:“京兆尹竟是王爷家的奴才都能随意指手画脚的地方吗?堂堂天子脚下,权贵一手遮天,百姓可还能有活路?”
“你……”
“你若要跟着去,那我和小莲也要跟着去。我信不过你!”杨桃转头和周管家互瞪,互不相让。
王大人却是拍板:“我京兆尹办案,谁也无权干涉。”
物件拿回来一查,几乎每个茶盏上都有毒物残留。
小莲大哭一声,俯地喊冤。
他爹娘的脉案还在,才从回春堂拿出来的药材也在,爹娘都还没服解药脉象病情统统还在。所以,即便周管家是敦亲王府有头脸的人,那也是辩无可辩。
结案:回春堂被抄查充公,里头的一干人该问罪的问罪,该流放的流放。
小莲和杨桃被骗的银钱悉数追回,还得了赔偿。
周管家对这个结果恨得牙根痒,他恶狠狠的瞪了杨桃和小莲一眼,再转身看高堂上的王大人,却是不阴不阳的笑:“大人断案果然独具特色,在下一定如实向王爷回禀。”
王大人也朝他抱拳:“王爷主管礼部,还要过问行政民事案件,实在辛苦,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可得尽心伺候着。”
周管家气得脸都白了,敷衍的一行礼,也不管同伙儿如何呼救,冷着脸决绝走了。
小莲出了衙门便跪地感谢杨桃,其外却也胆战心惊:“我们好像惹上王府的人了,这可该怎么办?”
“咱们就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规规矩矩过日子就是了,怕什么?天子脚下,总还是有王法。”
杨桃跟过去为小莲的爹娘治病,好容易才找过来的乔安看着杨桃安好,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周管家正在红袖招买笑。
回春堂可谓是现银来得最快的地方,一年下来一两百万的纯利,那可是王爷的心头好。如今轻轻松松就被人踏平了,他要怎样去让暴虐的王爷消气。
老鸨亲自陪着喝酒,听说是在回春堂边上卖身的小莲闯的祸,便也将心里的憋屈说了:“那姑娘是真俊,调教一番定然是人人追捧的花魁。可到手的肥肉就让那个杨桃平白抢了,最后还闯出那样的乱子。”
她啧啧两声,示意搂着周管家脖子喂酒的姑娘先下去。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问:“看衣着气度都不错,可一来就直接对王爷的产业下手,大人是不是该先摸清楚他们的来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再说起时,语调压得越发的低:“一个花魁不打紧,一个回春堂也不过是王府的九牛一毛。可若是朝上有什么变动,那……”
剩下的话老鸨没接着说,可周管家已经全都懂了。
他再没心情喝酒,正色问她:“可有线索?”
老鸨便开始邀功:“着福顺跟着呢,具体如何等她回来就能知道。”
而后福顺回禀:“那一行人后头去了三皇子府递了帖子,虽说没能被三皇子召见,可后头却住进了童大人府邸。依奴才看,这次的事情和三皇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周管家奸笑一声,哼着小曲儿回了王府。
上百万两收入的药铺,说没就没了,责打必不可少。
一顿板子下来,周管家下身已经血肉模糊没了知觉。有这样的结果,那还得感激这件事和三皇子有关。
当然,王爷之所以下这么重的手,一方面是因为断了财路,更要紧的却是他们竟敢在天子脚下顶着他敦亲王的名头坑蒙拐骗。
这要是事发,要是皇上追究下来,可不是几百万两银子能解决得了的。
可他的手下不争气,自有他这个当主子的收拾教训,哪里轮得到三皇子这么个后辈出手?
“去给本王守着,我倒要看看那杨桃是不是毫无差错。”就是没有差错,本王也能给她找出些来。
尤其后头不仅杨春晓在三皇子的推荐下进了国子监,就连开春就要参加会试的乔安也去了里头求学。
再看杨桃,原以为她一个人落单好收拾些,谁知道她竟和贱民们裹在了一起。
小莲她家原本是卖酱菜的,几代人经营下来虽说没成产业,在京城倒也有些名气。偏生她家对杨桃感恩戴德,对养他怄言听计从,新铺子更开得风生水起。
白天,杨桃就在铺子里忙,晚上回童大人家歇息,路上还有人相护。敦亲王府的人就是想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这天,小莲一家尝了杨桃带进京中的腌菜,立马就是眼前一亮:“我觉得比六酱坊的腌菜味儿更好,若是引过来,在腌菜市场上至少也能和它平分秋色。”
杨桃心里也是欢喜,试探着道:“不如订一些先试试,若是卖得好,你家卖的腌菜便全从我杨家拿货?”
“不如合伙?”小莲爹李成提议:“利钱四六开,我六你四。你们除了提供腌菜旁的什么都的不消操心,我保证一年销掉杨家一百缸腌菜。你看如何?”
李家要租门脸,请伙计,经营推广跑门路;杨家除了供菜也还得请镖局管押运。所以,盈利四六分,也算公平。
这一说好,杨桃带来的腌菜便就放进了铺子。这些天用来试吃做宣传,铺子跟前一直是红红火火。
周管家得了这信,直接气红了眼睛:“断了老子的前程、财路,还想在京城这地界儿发财。你想得美。”
当天晚上他便请示王爷,想要动手。王爷冷冷嗤笑一声,赏了他一个字:“滚!”
要动手就斩草除根,和个小罗罗不痛不痒的纠缠,低了本王的身份。
王爷自有王爷的尊贵,王爷也自有王爷的手段。
朝堂上的阴诡手段、长远计较,敦亲王自然不会和个奴才交代。所以周管家是满怀愤恨之心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杨桃就发现‘安济堂’在招郎中,待遇特别丰厚。
她客居京中也不准备久留,原本全部心思都用在李家的腌菜铺子上。可谁知道她不过是多看了那招郎中的牌子两眼,掌柜的迎了过来。认出她就是扳倒回春堂的名医,直接就央求她留下来。
“安济堂能有杨大夫坐诊,那绝对能带正医药行业的风气,是京中百姓莫大的福气。”
杨桃要拒绝,围观的百姓竟巴心巴肠的劝,更有那率性的直接跪下来求。
盛情难却,杨桃只能答应下来。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悬壶济世,却不知早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恶毒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