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法子,弟弟还小,爹娘又都病在床上。不卖了身给家里人治病,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杨桃和杨春晓挤进去看,还没来得及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边上又有人道:“真是作孽哟,原来也算是富户,才生一场病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世事无常。”
“富户?”杨桃好奇的问那人:“他们是在哪里看病,统共是花了多少钱了?”
“那可就说不清了!”那中年男人一脸疼惜:“家里的存银就不说了,光前一阵卖的祖宅就二百多两银子,这才几天就没了。还沦落到卖女儿。”
“可是在回春堂看的病?”
“这谁能知道?”
正说着话,老鸨已经掰着那丫头的下巴看好了牙口:“给你十两,愿意就跟我走。”
“一百两银子,小莲全凭妈妈做主。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没有二话。”
“我呸,当红的花魁也值不上这些银子,你一个黄毛丫头……”
“我不要银子工钱,恩客但有赏赐,我全数交给妈妈。我一辈子给您挣钱,妈妈赏我碗饭就成。”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使劲拽着老鸨的一脚,宁肯毁了一辈子也要将自己卖出去。
老鸨眼珠子使劲转着,盘算着将小莲买下来会不会亏:“当真不存一钱私银,所有赏赐都上缴?”
小莲正要点头,一张银票已经递到了她面前。
“我买了你当丫头,你可愿意?”
小莲抬头看着杨桃和善的笑,忙不迭就点了头:“愿意。”
她伸手去接银票,老鸨听着杨桃外地人的口音,却立马就不干了。她双手往肥腰上一叉,仰着下巴变着音调道:“小娘子可知道你在和谁抢人?我红袖招是谁的产业,你心里可有数?”
杨桃蹲下身去扶小莲,询问她爹娘的病情。
看那老鸨气急败坏,要叫龟公动手。杨春晓便站到了阿姐前面,眉目一凛道:“是谁的产业?本公子倒要听听看。免得我家少爷要算账找不到人。”
围观百姓也自有公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没出钱,而这位小姐出了钱了。自然算不得抢你的人。”
“就算一起出钱,这姑娘想将自己卖给谁,自己也能做主不是?她愿意当丫头,不愿意去红袖招卖笑,你也强求不得。”
“就是!”正义之士已经愤愤不平:“好好的姑娘家,谁愿意去当窑姐?即便你的后台是天王老子,也没有逼良为娼的道理。”
杨春晓穿着富贵,往那里一站自有气度。此时冷着眉眼,也着实威严。
京中人员复杂,人来客往谁也不知道谁是权贵。老鸨怕自己看走了眼反倒给主子惹来麻烦,只狠狠的瞪了蹲在一旁的杨桃一眼,带着人转身走了。
小莲拿着银票,真心实意的给杨桃磕响头。完了咬着下唇道:“还请小姐容我一会儿,等我将银子送回家去,便去伺候小姐。”
杨桃没说话,她以为是杨桃不放心,又着急道:“小姐若是怕我跑了,不如派个人等着我吧。”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杨桃从走远的老鸨身上收回目光,示意小莲带路。
等到了一处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小莲便窘迫的对杨桃道:“屋里污秽,恐污了小姐衣衫,还请小姐在外头稍等。”
杨桃没理她,率先进了屋。
屋里最值钱的,便是架在门口的一口铁锅。角落里的一张草席上,一家三口卷缩着。看见生人进来,小男孩儿虽是恐惧还是做了凶恶嘴脸站到爹娘前面:“你是谁,闯进我家要做什么?”
那一对男女眼中也全是防备,可他们实在没有力气,只得死死的看着杨桃,警告她别生什么坏心眼。
随后跟进来的小莲看着,小脸窘迫得通红。她抢步走到爹娘面前,将银票递到阿爹面前道:“我筹到银子了,爹娘都有救了。”
阿爹或许知道她的银子是怎么来的,愤怒的打开她的手,看杨桃的眼神越发凶恶。
杨桃也不怕他,过去拉着他的手开始把脉。仔仔细细的看完,又去查看她娘。等确定了病情,杨桃才转头问小莲:“光给他们俩看病,就得再花一百两银子?”
小脸垂头丧气的回答道:“回春堂的郎中来看过了,说再有九十两银子就足够治好了。我多要十两银子,是留给爹娘生活。”
杨桃让杨春晓先去给他们买些吃的,她自己却坦然对小莲道:“若是我能让你花二两银子就治好爹娘的病,也不找你要回剩下的九十八两银子。你肯跟我去京兆尹,状告回春堂坑蒙拐骗、草菅人命吗?”
“小姐是大夫?”小莲不自觉地将弟弟搂进怀里,看杨桃的眼神也戒备起来:“我爹娘的病花了不少银子,京中大大小小的医馆都看遍了,就回春堂的药管用。”
杨桃掏出随身带的银针先挑破她娘的十指放血,而后又寻着她身上的几处大穴行针。没一会儿,手指上就一颗颗滚出了黑血。
小莲惊得瞪大了眼睛,弟弟更是怕得直往姐姐怀里缩。
“怎么血是黑的?我爹娘不是脑中长了瘤子,要用猛药化解吗?难道这是瘤子化出来的血水?”
“这是中病毒后,毒素攻心后的血液。”杨桃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扎在血上,没一会儿再拔出来,那簪头却已经成了黑色。
小莲一个踉跄,显然是吓到了:“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爹娘一直头疼,去谁家都治不好,只有吃回春堂化脑瘤的药才有成效。怎么可能是中毒,他们去哪里中毒?”
杨桃也不与她争辩,开了药方递给她道:“出了回春堂,你随便找家药铺问这方子治什么病。然后照方子把药抓回来。”
小莲拿着方子,迟疑着不肯动。
这个人心里想的是怎样扳倒回春堂,她要的却只是爹娘平安。即便她已经花银子买了自己,她也决不能拿自己爹娘的性命去赌、去回报。
“要不这样吧。”杨桃蹲下来把着小莲的肩,认真的看着她眉眼真诚道:“你先去回春堂提你爹娘拿一份药。然后再拿着我的方子去另一家药铺问方子的功效,并买一副药回来。等你将两包要拿回来,再决定你要给你爹娘吃哪一副。”
这提议小莲没意见。
她飞快的去,再飞快的回来。然后将两包药都递到了杨桃面前,戒备的看着她。
“回春堂收了你多少银子?”杨桃一边解药包,一边问小莲。
“八十九两!”
“不是说治好两人一共一百两,怎么一个人的分量就得八十九两?”杨桃气得手都抖了,分明是二两银子不到的东西,怎么就敢昧着良心这么要钱?
寻常富户也就算了,被坑被宰之后至少不影响生活。可小莲今儿个刚在回春堂不远处卖身,动静那么大,她不相信回春堂没听到风声。
人家卖身替爹娘看病的银子,他们也下得去手坑?
“回春堂的人说我爹娘的病拖得久了,得用好药重药才有希望一副药治好。看在我家可怜,我又一片孝心的份上,他们都按上个月的药价给我算的账。最近药材涨价,他们都没多收我钱。”
“这意思,你还得谢谢他们?”
杨桃所理解的大夫,不是这等视人命如摇钱树的畜生。有这样的人做她的同行,她都臊得脸疼。
“你仔细对比下这两包药,看看能发现什么。”
杨桃将两包打开的药递到小莲面前,让她辨认药材。
与此同时,回春堂的掌柜心里很有些不踏实。他拉了李郎中到一边道:“那丫头卖身明明就卖了一百两银子,怎么就只抓一个人的药?他们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大字不识两个的贱民,能识破什么?”李郎中很是不屑,拍着掌柜的肩膀让他安心:“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周围药铺的东家换了一波又一波,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咱们的身后站着王爷!”李郎中朝敦亲王府的方向抱拳,神色更是得意:“咱们这点把戏,根本就算不得高明。时间久了那些个土郎中都能察觉出中间门道。可这么多年了,都是自己关门了事,谁敢和王爷过不去?”
他顿了一下,冷哼道:“掌柜的就把心搁肚子里吧,别说那贱丫头察觉不出来,就是察觉出来了,她又能如何?”
又有肥羊上门,李郎中顾不得疑神疑鬼的掌柜,赶忙端了架子坐回诊台。
掌柜的看着新上门的病患又喝了李郎中推荐的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跳。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宁肯毁了自身也要凑银子给爹娘治病的小莲,怎么会在得了银子之后只拿一个人的救命药呢?若不是不信回春堂了,该怎么解释这一现象呢?
他左思右想,还是谨慎的派了活计去敦亲王府报信:“将这里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和周管家说,让周管家一定重视。若真出了纰漏,那可是……”
话还没有落地,一众官兵已经冲了进来。
为首的让掌柜的看了搜查、逮捕令,而后便麻利的收缴了脉案、查封了账本、现银:“有人状告你们回春堂坑害病患,谋财害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掌柜的赶忙给那伙计使眼色,看着那伙计趁乱溜了出去才终于放心。李郎中却还在叫嚣:“拿老子,老子也是你们这群贱民能碰的?你可知道这是谁的铺子,谁……”
“李郎中!”掌柜冷眼喝断,眼中满含警告:你也配拿王爷的名头逞威风,要不要命了?
杨桃和小莲跪在公堂中央,看着衙役将回春堂掌柜和李郎中押进来,心中怒火燃烧……
小莲叫一声大人,一个响头就磕了下去:“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可堂上的大人惊堂木才刚拿起,都还没来得及拍下,便走进来个衣着华贵、浑身精明干练的男人。他手中把玩着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和田玉球,不阴不阳的道:“王爷让奴才才听听这案,也好见识下京城包青天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