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她,除过从其他病房传来的疯子叫喊声,没一个人理她,因为大家都是疯子,谁理谁啊?那疯子靠着门坐倒在地上,不扯着喉咙喊了,又开始嚎嚎大哭起来。
与这些疯子在一起,正常人用不了多久,多半也会变成疯子。
苏婉的精神其实已经出现问题,但她自个可不承认,承认自己已经步入精神分裂者之列。
“逃出去,苏婉,想法子逃出去,你很聪明,一定能想出逃出去的法子……”她嘴里念念有词,却没发出丝毫声音。
夜幕不知何时已然落下,苏婉闭着双眼,头搭在膝间,嘴角紧紧抿在一起,好似进入沉睡一般。
实则,她没有,她脑中清醒异常。
她在琢磨着法子,琢磨着如何能从这里逃出去的法子。
b市上流社交圈中的名媛阔少,及认识苏婉的人们,对于她这么个人突然消失不见,并未生出多少好奇心,该怎么玩闹,聚会,忙工作,这数个月来照旧。
但,唯有一人还是放心不下她。
那人就是苏父。
“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苏家别墅中,用过晚餐,苏氏夫妇在客厅看了会电视,便上了二楼,回卧房休息,此刻,苏父躺在枕上,望着背对着他的妻子,叹了口气,道:“要不咱们让小敏找楚先生问问。”
苏母皱了皱眉,没有出声,她知道丈夫口中提到的那个她是指哪个。
“你还在生小婉的气?”久没听到妻子说话,苏父坐起身,靠在枕上,目光黯淡,自责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可小婉毕竟是咱们的孩子,经过这么多事,我想她应该知道错了。”
“她知道错又怎样?”什么事都往自个身上揽,她还真就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伤心,对个心思歹毒的养女,却像是要把心肝掏出给对方一般,苏母掀开身上的被子,苏母蓦地坐起,冷着脸看向丈夫,“小敏因她差点一尸两命,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她很气愤,从知晓苏婉的真面目,她就一直很气愤。
养了多年,竟养出一只白眼狼,不,准确点说,是养了一只六亲不认的恶狼,任谁一想起,都会气愤难平。
“你别生气,我其实没别的意思。”看到妻子因他的话气得不轻,苏父眼里满是愧然,“我就想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小婉该受的惩罚也受了,她现在还年轻,总这么被关在四院也不是个事。”苏婉身上具体发生些什么事,苏氏夫妇不知,但她被送进四院,他们还是听苏敏有提起过。
“她是个疯子,不呆在四院,还能呆在哪里?”苏母直视着丈夫,脸上的怒气更为明显,“我提前告诉你,你若是想接她回家,或者是送她到旁的别墅住,亦或是给她租赁公寓,只要被我知道,咱们就离婚!”
“你别这样好不好?”苏父面露苦涩,“她精神失常,生父如今也没了……”
苏母打断他的话,“你不提我倒还忘了,听洛先生说,她的生父可是她亲手杀死的呢,像她这般丧心病狂的女人,楚先生没送她进监狱已经算是不错了!”说完,她躺回枕上,盖好被子,背对着苏父,不再搭理。
“她打小就被咱们养着,我就是觉得送她到疗养院应该好些,至于接她回家的心思,我是半点都没想过。”
揉着额头,苏父说的很是无力。
“你妄想!”冷冷丢出三字,苏母伸手关掉壁灯,阖上双眼,不多会便已入睡。
明月清冷,静夜寂寂。
“时间过得真快。”轻抚着自己高耸起的腹部,凌曦侧身躺在璟的臂弯里,喃喃道:“再有两个来月两个宝宝就要出生了。”
璟轻吻着她的发丝,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天眼看着也暖合起来了,他们是该出来了!”凌曦微微笑了笑,说:“月份到了,孩子们自然要来到这世上,与天气暖和有什么关系? ”
“呵呵!”璟轻笑出声,“有关系,怎么没关系呢?冬去春来,他们再不从你肚里出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们。”凌曦仰起头,狐疑地看着他,似是没听明白他这句话中的真正含义, 璟见状,凑近她耳畔,轻呼出一口热气,用极为*的语气说:“我快忍不住了!”随着宝宝们月份加大,他好久都没有享受过自己的福利了,若再憋下去,身体指不定会出什么毛病呢。
凌曦脸儿瞬间袖红,轻捶他一拳,“就你没正经。”
“我最近可是正经得很呢!”攥住她的粉拳,璟目中尽显柔情,“你不想我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令凌曦一颗心怦怦直跳。
“你每天都黏在我身边,我还想你做什么?”明眸一闪,凌曦答非所问。
“我刚问你的话,你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璟眉梢挑起,这一刻,他嘴角漾出的笑容看着好不邪魅。
“不明白。”瞥他一眼,凌曦眸色怅然,“我想旭了!”
璟先是一怔,接着在爱人绝美的脸颊上轻啄一口,笑着说:“你在转移话题?”
“宝宝们就要出生了,我希望旭就是其中的一个,可是……可是会有奇迹发生吗?”凌曦似是没听到璟在说什么,自顾自地低喃着,“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突然间回来了呢?要是我没回到这里,咱们一家人就能好好地相守在一起,也不会让旭儿小小年纪承受离别之苦。”
“竟说傻话!”璟轻叹口气,攥着凌曦的小手一起放在她高耸起的腹部上,温声说:“你当时受那么重的伤,若是不回来,后果你可有想过?”不等凌曦说话,他又说:“我想我会随着你一起离去,到那时,旭儿和阳儿将会同时失去双亲,比之现在这样,你觉得哪个好点?”璟眼中的神光渐渐也变得怅然起来。
凌曦将头埋在他怀里,默然许久,才低声说:“那你说我腹中的两个宝宝,真的有一个就是他吗?”
“这个我说不准,一切都看缘分吧!”他不想欺骗她,也不想欺骗自己,璟抿了抿唇,轻声回爱人一句。
宁静而温馨的日子过得很快,晃眼距离凌曦生产之日剩下不到半月时间。
想着女儿产期临近,聂南希和夏婉心夫妻俩在岛上再也坐不住了,经过一番商量,他们给璟拨通电话,说要回b市陪在凌曦身侧,看着她安然诞下宝宝。
对此,璟自是没多说什么,挂断电话,便派自己的私人飞机前往岛上接二人。
阳光明媚,风儿轻拂,凌曦双眼微阖,悠然地靠坐在藤椅上晒着暖阳,听到草地上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她缓缓睁开明眸,看向来人,微笑着说:“是爸打过来的电话?”璟嗯了声,在她身旁的椅上坐下,温声说:“爸妈想着宝宝快出生了,打电话说要回b市,我便派人到岛上接他们了。”
“哦!”凌曦慢悠悠地点点头,忽然明眸一眨,撇着嘴说:“那你刚才还避着我接电话,我还以为是哪个漂亮妞儿找你呢?”话一出口,她顿觉自己定是太过无聊,竟打趣起了某人。
璟俊脸上溢满无奈的笑容,“你啊,这段时间在别墅里呆的久了,肯定是无聊的发慌,才想着打趣我。”
“我才不无聊。”凌曦口是心非,哼声说:“要不然,你怎么不当着我的面接电话?”
“还说你不是无聊的发慌?”璟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以为你睡着了,怕扰到你,才起身走出两步接了电话。再说,你觉得有女人敢靠近我吗?”还漂亮妞儿给他打电话?他的曦儿还真是淘气。
凌曦听他这么一说,别过头,干咳两声,待脸上的尴尬之色散去,才重新将视线落在璟身上,苦巴着脸说:“被你说中了,我这段日子是在别墅里呆的无聊了,你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让那些保镖把我像犯人一样看着,好憋闷的。”
她知道他这么做,是为她好,可是这未免也太小心了,当初怀旭儿和阳儿时,她可是很忙的,也没见出什么事,现在在她自个的地盘上,且当下是法治社会,难不成还没他那个到处是江湖的古代来的安全?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看到人儿苦巴着脸,心情好似是不怎么畅快,璟微微一笑,起身伸出手,“不想出去到外面逛逛吗?”
“没骗我?你真得要陪我出去逛逛?”凌曦展颜一笑,将手递给璟,被其从藤椅上轻拽起,“我几时骗过你了?”璟眸色柔和,俊脸挂着暖笑,不疾不徐地说:“说吧,想去哪儿?”
“去楚家在海边的别墅吧。”凌曦明眸含笑,边被璟牵着手朝别墅门外走,边说:“一早起来,苏敏有给我打电话,说要过来看我,可我想出去逛逛,就没让她来,说午后会过去看望她。”
璟脚步微顿。
“怎么了?你不想陪我去吗?”凌曦见她突然止步,脸上笑容一滞,不由问了句。
“一定要去看望那位苏小姐?”楚亦寒,打心底,他真不想与其再有交集,璟敛起思绪,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凌曦,说:“我不想他再对你生出非分之想,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凌曦扑哧一笑,“没看出来啊,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比针尖还小啊?”
“你是我的妻子。”璟神态自然,牵着凌曦的小手继续朝别墅门口走,“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任谁都有想法。”他多半不知自己此刻说的话充满了醋味。
“吃醋了?”凌曦歪着头看向他,“别不承认啊,我可是从你刚才说的话中,闻到了很深的醋味。”
璟俊脸微红,薄唇微启,溢出一句,“随你怎么说。”
“哈哈!”凌曦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也真是,用得着吃干醋吗?对他,我可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再者,楚家的海边别墅,他可是一次都没去过。”想起苏敏对她说过的话,凌曦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淡淡地说:“你说楚亦寒也真够过分的,既然已接受苏敏腹中的孩子,为何不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母亲,将人送到海边别墅,就不管不问了,他难道只要孩子,没想过要娶苏敏?”
坐到车上,她望着璟,很认真地问道:“你说他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的事与咱们无关,别想那么多。”璟揽她靠在自己怀里,吩咐司机道:“去楚家海边别墅。”
“是,先生。”
司机应了声,发动引擎,深蓝色的豪华商务车瞬间从别墅门口驶远。
四院。
苏婉听到走廊上远远传来的推车声音,呆怔的目光一闪,跟着嘴角慢慢勾起。
逃离这里的法子,她终于想出来了,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错,她打算走鬼门关一趟,运气好,她就会离开这里,运气不好,只能说她命背,一死百了!
不大的病房里,除过睡觉的被褥,无一件可用来自杀的工具。
哼,以为这样,她就自杀不了吗?以为铁门,铁窗,道道门禁系统,她就逃离不了这里么?
苏婉心里一阵冷笑,紧了紧攥在手心的竹筷。
十多天前,按着往常的习惯,她用手抓着用过饭,然后趁送饭的护工不注意,藏起一根竹筷。
少了一根筷子,那送饭的护工在病房里找了会,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或许是她们这间病房的病人无自残迹象,遗失一根筷子并未生出什么风波。
但,为保险起见,她没有立即动手。
每日,她只是将那根藏在墙角缝隙里的筷子抠出,然后在水泥地面上不停地磨,没小刀削,她只能用这笨拙的法子将筷子磨的锋利,逃出去,只要能逃出去,吃再多的苦,造再多的罪, 她都能忍受。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无论是护工,亦或是医护人员,都没留意到她有所异常。
那三个真正的疯子,对于她的举动,好似没看到一般,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你不是疯子,我才是疯子,你说的对。”推车声越来越近,苏婉从地上缓缓站起,一抹阴狠之色从眼底闪过,咬着牙,用那根磨得似笔尖一般的筷子,划在了自己腕部的动脉上,血,殷红的血骤时自她腕部的伤口涌出,她笑着,笑着走至那每日都要打骂她的疯妇身旁,将筷子塞入那疯妇手中,然后握住对方的手,朝着自己胸口位置猛地刺了进去。
“你是疯子,你才是疯子,我不是,我不是!”那疯妇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蓦地拔出插入苏婉胸口的竹筷,盯着倏然喷涌而出的鲜血,怔了怔,然后抓住苏婉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疯子,你是疯子,我不是,我不是!”连撞两三下后,她丢开苏婉,呼哧呼哧走到另外来两个疯子身边,扬起手就连甩她们巴掌,“你是疯子,你也是疯子,我不是……”
躺在血泊中,听到门声响,苏婉慢慢阖上了双眼。
她知道自己要成功了,那来给她们注射针剂的医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去。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王医生,我不知道这间病房怎么会有根筷子。”
“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叫人过来,这位病人伤得很重,若不赶快做手术,恐怕会有生命之忧。”
“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约莫过去多半个小时,急诊手术室。
“不行,病人伤及心肺,且大出血,这个手术难度系数过高,我恐怕做不了!”
“罗医生和林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可他们今个都休假,那怎么办?”
手术室们这时被人推开,一个*喘着气说:“王医生,咱们血库里rh阴性血不够!”
顿时,手术室中静寂一片。
片刻后,那姓王的医生朝手术台上看了眼,出声说:“救病人要紧,立刻将人送往市中心医院。”
“能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要送,快!”
五日后,苏婉渐渐有了意识,隐约间她听到耳边有仪器声响起,慢慢睁开眼,忍住胸口处传来的痛感,她抬手摘掉氧气罩,开始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重症监护病房,入目看到的各种仪器,以及她身上,手上那些从仪器上伸出的各色线缆,她确定自己在重症监护室中。
可是这里是四院的重症监护室,还是市里面的哪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作为精神病类的医院,四院无疑是b市,乃至全国做好的医院,但其他科室的权威性,就难说了。拔掉手上,身上那一根根细细的线缆,苏婉起身穿上鞋,慢慢走向门口。
“咱俩真倒霉,怎么就来看护这么个主?”
“是哦,不过,说来也奇怪啊,她起初刚被送入咱们四院,每天不是哭,就是闹,从没见自残过,前几天怎就忽然想不开,想着自残了?”
“疯子的想法我们要是知道那才叫怪呢!”
“小郑,你说她身上的伤真是自残的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不是亲眼看到她倒在地上的吗?难道你不知?”
“她腕上的伤像是自残,可胸口的伤,我觉得是她同室的病人伤的可能性比较大。”
“管那么多做什么,算她命好,伤及心肺,还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死掉,说不定会有好运呢!”
“她是没死,可折腾咱们够呛。”
“你说的没错,熊猫血,她还是个熊猫血,谁曾想咱们四院的血库这种血不足,加上罗医生和林医生休假不在,王医生……”
从门外两个护士的对话中,苏婉得出一个讯息,那就是她现在不在四院,而是在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逃出四院了,她逃出四院了,只要离开市中心医院,她就自由了!轻按着胸口,她听到那俩护士又说:“我去洗手间,你多留点心,待病人醒转,立马打电话给王医生,好让院里派车来接咱们。”
“我也想去洗手间。”
“你跟着去,谁守在这门口呢?”
“不用守,做手术的那为主刀大夫说,病人最快今晚才能醒过来。”
“这都七点多了,她也该醒过来了。”
“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快去快回,没事的。”
机会来了,机会来了,按捺住心底的激动,苏婉轻拉开病房门,见门外说话的两个护士已经离开,于是,她探出头,朝走廊左右望了望,发现并无人留意重症监护室这边,轻舒口气,她走出门,随手又将门带上,朝那两护士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
市中心医院她有来过,因此,对这里的大致布局并不陌生。
头上包着纱布,身穿病服,她脚步虚晃,忍着胸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在身旁经过的人们的各异目光下,她终走至医院大门口。
钱,她身上没一分钱,现在要何去何从?茫然地看着马路上过往的车流,她一时不知所措来,“离开这里,快些离开这里,要不然被那两个护士发现她不在重症监护室,就糟糕了!”她脸色苍白,嘴里喃喃自语着。
要想很快离开这里,唯有再次豁出命拼一次。
拿定主意,她走到马路上,闭上眼,张开双臂,直接拦过往的小车。
刹车声突兀地响起,睁开眼,她想都没想,就急忙朝停在身前的小车走去,“小姐你没事吧?”推开车门,驾车的男子急忙下车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