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少有游客,来人也只是草草游逛一圈,周文红却在佛前跪了许久,闭着眼,双手合十,哆嗦着身子去上香。
庙门外的商贩在卖百变花篮,江语乔买来一个拿给她,她唱起小时候的童谣:“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变帽子,编个花篮变小虫,变个唐僧好奇怪,手上提着俩笼灯。”
江语乔笑着看,笑着笑着便要落泪,忙把脸别过去。
再往前,就是闹市,今天有集会,路上格外热闹,卖枣糕的店前排了三十多人,江语乔也去排,不一会儿拎着大包小包上车,挨个打开给奶奶看,这包是枣糕,这包是桃酥,这杯是桂花藕粉,盒子里装的是江朗爱吃的酸奶捞,菠萝味的。
周文红很给面子,挨个尝了一口,江语乔知道她吃什么都是苦的,可她样样都说好吃。
最后,他们经过原礼一中,向苒的包已经“不小心”飞到了学校里面,此刻报了警,正在等学校的人来,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江语乔用力去看,看不到她。
很快,车子飞驰而去,视野开阔起来,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回家了。”
冬日的山塘庄飘荡着乡村特有的柴火香,不知哪家在做饭,白粥的味道从门缝钻出来,小孩们聚群玩摔炮,噼里啪啦响,周文红呵呵笑着:“你小时候也爱玩这个,我不让,你就偷着玩。”
“有吗?”江语乔不记得了,“我忘了,那就是没有。”
周文红拍拍她的手,不和她争,拐个弯,便是老房子,一抹鲜艳的红出现在灰白色的大地上。
那颗腊梅仍在开,江语乔原以为它早就枯死了。
“哟。”周文红伸手去摸树干,“开得真好。”
她摘下一朵花别在江语乔头发上,左看右看,正午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只有短短一点,像个小孩子。
他们在老房子停留许久,离开时经过村口,周文红忽然喊江正延停下,她哆嗦着下了车,围巾被风吹散了。
江语乔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忙跟着下车,周文红却拍拍她的手。
“你在这等着,奶奶自己走一会儿。”
她身后,是那座长长的石桥。
江语乔不肯松手:“我跟您一起去,这儿风大。”
周文红摇了摇头:“没事,奶奶不怕。”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努力抬起手挂到江语乔的脖子上:“来,戴好了,平安符,一辈子很长的,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风刮落了江语乔的眼泪,她都忘记了,一辈子其实很长很长,她还要好好的活下去,她看着奶奶转身,独自一人走上那座桥,她的步子很慢,很小,但是稳稳的,一步都没有摔倒。
她在对岸朝她挥了挥手。
她独自,跨过这条江。
第75章 2018-2016(10)
八点, 原礼一中门前冷冷清清,天气太冷了,往来的人很少, 往来的车也很少, 向苒搓搓手,踮起脚, 看了又看,保安室里依旧无人值守。
九点, 经过一次又一次努力, 她终于把比栏杆缝隙还要大一圈的包扔进了学校里,然后可怜巴巴地报警求助, 过往行人凑上前问:“这怎么甩进去的啊?啊?摔了一跤?摔一跤就能飞这么远, 新鲜。”
十点, 警察来了, 里里外外围了两圈看热闹的人,向苒捏个哭腔陈述准备好的说辞——包里装着相机, 很贵重,不知道摔没摔坏, 不小心, 真的是不小心。
某个瞬间有车驶过, 向苒忽然回过头,她在看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身后不会出现江语乔。
十一点,一位校领导匆匆赶来, 和警察说着保安发烧, 这几天在医院输液的事儿,警察带向苒进去取包, 包是空的,轻飘飘。
向苒这才“想起来”:“啊,我忘了,早上我把相机放在桌上了,没带出来。”
校领导“啧”了声,眼神狐疑起来,向苒装作看不见,忽然脚步飘忽,捂住心口,朝着保安室的方向倒下去,俨然一副低血糖的样子,警察忙把她扶进屋,向苒掀开厚重的门帘,看见桌子上有一块玻璃板,只有一块玻璃板。
她愣住片刻,全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了,心里生起巨大的恐慌。
向苒费力喘了口气,她没有头晕,没有眼花,然而桌上就是只有一块玻璃板。
她不知道该问谁,胡乱扯住校领导的袖子:“这里,这里的信封去哪了。”
校领导的表情更加狐疑:“什么信封,你这学生怎么回事,你是哪个学校的?”
向苒不回,重复着:“就是信封,2009年寄来的,白色的,里面是一张明信片,就在这的,就压在玻璃板子下面的。”
江语乔说过的,桌上的板子碎了,被表砸碎的,砸到了信封,向苒去看墙上的表,此刻是十一点四十五,表就在面前的墙上,就在这个位置没错,可是信封呢?信封在哪里?
她慌忙去拨江语乔的电话,山塘庄的风盖住了车里的铃声。
江语乔随奶奶走上那座桥。
向苒几乎有些喘不上气,她疯了一样翻找着保安室里堆放的杂物,校领导大喊些什么,她听不到,警察来抓她的胳膊,她拼命挣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小小保安室不过三五平,四面墙仿佛在晃动,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想要征服命运,然而命运却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向苒后知后觉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