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语乔将伞还回广播站,值班的同学换了一位,一笔一划在执勤记录表上写:“高一三班江语乔,于11月7日领取,11月8日归还,物品......”
江语乔一下一下敲着伞柄,这伞不是她的,她很确定,她没有带星星的伞,可是送来的人为什么指名道姓说是她的,送来的人是谁?是那个女孩吗?
不是吧,她怎么知道自己叫江语乔?
值班同学登记完,把表推给她看:“你看看有需要补充的吗?”
江语乔摇头,看见屋里还有个女生在写广播稿,翻了翻口袋寻出两块糖:“没有,麻烦了,请你们吃糖。”
然而那天,并没有广播响起。
江语乔走后,向苒起身拿起那把伞,同伴问道:“稿子写完了吗?现在念?”
向苒轻轻摇头:“不念了,我知道这把伞是谁的。”
“啊?”同伴纳闷了一声,没多问,递给她一块糖,“酸奶味的,刚刚那个女生送来的。”
学生时代的日子总是无比漫长,上课、考试、跑操、挤在人群中打饭,踮起脚依旧看不见队伍尽头,上英语课时,时间被按下零点五倍速,上物理课时,又被按下零点一倍速,每一分都难熬,每一秒都清晰,然而回头看又总是虚焦,除了江语乔。
向苒眼里的江语乔。
无聊乏味的学生时代,她是她的万花筒,随意旋转,千变万化。
但她从不知晓,她也不曾认识她。
第37章 2018-2013(3)
书柜是爸妈结婚那年买的, 颜色老旧,现如今门扇也老旧,向苒轻轻一推, 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蹲下, 从底层拉出一只木头箱子,箱子里存放着许多杂物, 用完舍不得扔的笔记本啦,同桌从海边带给她的贝壳啦, 校庆演出被摄影师抓拍的, 绝对是黑历史的丑照啦,当然, 还有那把送出去又被退回的伞。
许久未用, 存留了许久的伞仍如新的一般, 只是颜料扛不住时间的冲刷, 明黄色的星星如今已经变成了浅灰色,轻轻一碰, 掉下大半。
现在看,只觉得幼稚。
淡蓝底色, 明黄色块, 当年精心绘制的画作如今看来像是幼儿园孩童的美术课作业, 无章法无审美,透着一股稚嫩的傻气。
还好江语乔没要,向苒转动伞柄,仰着脸看。
沈柳路过门口, 逗她一句:“大晴天的, 屋里头打伞干嘛,小心长不高哦。”
向苒笑, 语气软软的:“我都二十了,本来就长不高了嘛。”
“那也不一定,没听说二十五窜一窜,等过几年,你再窜上五厘米,一米七大高个,多好。”
“一米七?”向苒按动伞柄上的开关,伞面立刻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缩成一团,她坐到床上将残留的颜色擦掉,又慢条斯理地把每个边角抹平,嘟囔着,“我穿上高跟鞋就一米七了嘛。”
沈柳和沈鹤都是一米七的个子,向苒凭空矮了五厘米,沈柳心里总是惦记着,疑心是不是营养亏欠了些,时不时就要提起这一茬。
向苒哄着她:“等我上了班,就穿高跟鞋,五厘米不够,就穿十厘米的,十五厘米的,一米七还不是踮踮脚的事儿,还嫌不够,一米八也能够得着的。”
沈柳被她逗乐:“那多受罪,细跟踉跄的,回头再摔着,伤筋动骨一百天,跟我似的再去趟医院,算了,矮点就矮点吧。”
向苒小声嘀咕:“一米六五也不矮吧。”
在宿舍,她可是最高的那个呢。
沈柳左右打量她:“就这样吧,你这长相显小,配太长的腿也不合适,现在这样就刚好。”
这话怪里怪气,听起来不像是夸人的,向苒伸直腿左看右看:“短吗?”
沈柳不说长也不说短,只是靠在门边,点了下头:“刚好。”
还是不像好话。
向苒收好雨伞,起身放到书桌上,然后走向窗边,把紧闭的窗子推开一条缝,新鲜的秋风顺着缝隙钻进来,蹭了蹭向苒握在窗框上的指尖。
凉飕飕的,钻进肺里,很是舒爽。
于是她用力,将窗子推开,再推开,直到玻璃折叠成九十度,沈柳在身后道:“开那么大,仔细伤风。”
“冻不到的。”向苒散下一侧窗帘,将日光挡住一半,“这么晒,灌一点风,刚刚好。”
初秋的风,又暖又凉,错过了岂不可惜。
她伸个懒腰,摇晃着躺到床上,晒了一中午的被子发出干燥蓬松的香气,她把头用力埋进去,蹭一蹭,深呼吸。
吸食花蜜的蜂鸟——她脑子里闪过一句比喻,她们的动作的确很像,那只蜂鸟是原型,这只蜂鸟有样学样。
向苒低头,又吸一口,终于满意,晃着脚问:“小姨,晚饭吃什么啊。”
沈柳嗔怪道:“刚吃完午饭就想晚饭,你那肚子不知道饱呀。”
“哎呀,等我回学校了,就吃不到家里的饭了嘛,学校的饭又贵又难吃,还要排长队,食堂总等不到座位,又要打包带走,很麻烦的,趁着在家当然要多吃几口啦......”
她啰里吧嗦地嘀咕着,不小心打了个饱嗝,麻酱豆角的味道飘上来,向苒的唠叨被打断,控制不住笑起来,沈柳也看着她笑,目光慈爱。
小小卧房被秋日的日光渲染,温柔得像个美梦。
在向苒的幼年记忆中,沈柳常常这样靠在门边上看她。睡醒的午后,妈妈喊她起床,她不肯,挨了骂,心里委屈又生气,她不敢惹妈妈,又不肯乖乖坐起来,便举着手朝向看戏的沈柳,掐出个哭腔喊:“小姨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