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孙胜利的父母直到今天也一直在寻找孩子。
“精神分裂患者被自己的‘妄想’主导行动,他们都是极度自私的病人,也因此,田莉替其他几个人‘报仇’,从一开始就并不是为了他人着想,而是她将这些人看成了是自己的‘分身’,她在通过他们,继续给自己‘报仇’。”
不久前,陶森说的话浮上罗无辛的心头。
大姐的世界只有她自己,所以,她给孙胜利的指令也一定是和她有关。
只是,会是谁呢?
正在罗无辛的头痛因为思考愈演愈烈时,忽然间,一直盯着监控的一名技术员惊呼出声:“找到了。”
在他们调取的沿途的监控中终于出现了孙胜利的身影,就和罗无辛想的一样,在田莉前往陶森家小区前的一个小时,他们两个还在一起。
就在距离陶森家小区三公里开外的路口,田莉疑似在和孙胜利交代什么,然后忽然间,她突然用力给了孙胜利一个耳光,甚至直接将他打得侧过了头。
“是发生了什么冲突吗?”
技术员皱起眉,放大了画面,只见孙胜利在挨打之后并没有还手,而是在半分钟后和大姐背道而驰。
“不像,赵娟说大姐很少用暴力威慑别人,又或者说她不存在打这个阶段,如果惹怒了大姐,她会直接杀死对方,这也是他们怕她的原因……继续追孙胜利的行踪。”
罗无辛同样感觉奇怪,不论怎么看,孙胜利非常听大姐的话,平白无故又为什么要打他。
还是说……
这一次,罗无辛刚隐约抓到一点思绪,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
是陶森打来的。
陶森下手术台的一瞬间就险些跪倒在了地上。
护士还有助理急急忙忙来扶他,而有将近十分钟时间,陶森只能感觉到自己在痉挛,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只有像是电流一般的嗡鸣。
作为投射手术的研发者,陶森是全世界最了解dbp技术的人,但即使是他,对过度投射导致的后遗症也只有一个基础的概念。
在极度的昏沉和恶心当中,陶森感到有人将他抬上了床,但他现在却没有力气说一个字。
他之前,在田莉的大脑里待了多久?
过量的信息如同浪涛一样席卷他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陶森甚至觉得自己的脑组织要融化了。
因为私心他浪费了很多时间,但好在,田莉的核心记忆足够明确,他也确实在里头看到了一些东西。
“儿子,我们很快就要开启脑手术的新纪元了。”
“哥哥!你以后也会打开病人的脑袋看里头吗?”
一片混乱里,陶森模糊地听见了两道于他而言很熟悉的人声,而就像是淹没在深水里的人猛地抓到缆绳,他猛地吸进了一口气,却在瞬间被自己咬破舌头的鲜血呛到,弓起身子在铁床上咳嗽起来。
“陶主任!”
终于,陶森的意识回归了现实,他看着头顶闪烁不停的走廊灯光,表情迷茫了几秒,紧跟着,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正在推床的护士的手腕,艰难地从满是腥气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来。
“快把手机给我!”
“所以,你没事吧?”
罗无辛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就感到了对面的虚弱。
身为外科医生,陶森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即使生气连声音都不带变粗的,而现在他都能听见陶森在喘气,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任何余裕去维系体面了。
罗无辛皱起眉:“你可千万别搞出什么三长两短来啊,要不别说是我,连我领导都得连坐。”
而对他难得的关心,电话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又或者说,感觉自己随时要昏过去的陶森现在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喃喃道:“我看到的东西很杂,你要让我理一下……我怕错漏,所以直接打给你了。”
不同于寻常大脑接受的外界信息,有拆解转化的过程,投射技术就如同是将一个人的一生直接灌进大脑里,可想而知要在其中寻找一小段记忆的难度。
陶森头痛欲裂道:“我看到,田莉最近的核心记忆应该是上网……上网看到了和你有关的内容,她很愤怒。”
没错……愤怒。
和记忆一同来的还有情感,陶森很难形容在一个外人的脑子里看到和自己有关情绪的感受,他只能咬紧牙关,尽力地描述:“她想杀我……我看到她在跟踪我,而那个时候孙胜利还在她旁边,他们一直行动。”
“没错,直到她去你家之前孙胜利都在她身边。”
罗无辛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屏幕上。
陶森家是市中心的老房子,周围监控密布,也因此凭借着天眼,他们也很快就找到了孙胜利的踪迹。
看起来,为了躲避警察的通缉,他并没有使用任何公共交通也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共享单车,沿着主干道一直骑了下去。
而电话那头陶森还在艰难地回忆:“我看到她去找我了……她应该很兴奋,所以这段记忆很深,我看到她在路边和孙胜利说话,她在说……‘记起来了吗,他们就是这么打你的,这样的人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
罗无辛看着屏幕,随着天眼一路追踪,慢慢的,他却开始觉得街景熟悉了起来,而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渐渐爬上了他的背脊。
等等,这个方向……
“田莉说,买人家家孩子的人都该死,不光是你的养父,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比如说那个你以前见过的孩子,他也是一样,被骗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但那都是假象,你知道的,不是吗?”
罗无辛的手心里沁出冷汗,只因为在屏幕上,他已经看到了他家附近的路牌。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陶森的声音在下一瞬间变得极度紧张。
“罗无辛,赶紧让人去你家看看!”
陶森惊道:“田莉她……她让孙胜利去找了你的父母!”
第75章 南柯16
就和是八年前一样,田莉其实并没有“放过”自己。
在赶回家的路上,罗无辛给家中打了无数电话却都没有人接,他悲哀地想,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报应,过去是他经常对沈素心还有罗丹青的来电置之不理,而如今一切颠倒了过来,他也变成了在电话这一边心急如焚的人。
“罗哥你别太担心,周边派出所的巡防已经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差,坐在一旁的彭晓还有周良都时不时对他投来关切的眼神。
陶森曾经再三叮嘱过他们,一定要注意罗无辛的情绪,一般来说大型颅脑手术过后,病人本身就容易出现烦躁不安,易怒敏感的情况,这时如果再外加刺激,很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并发症。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彭晓想起上次罗无辛在局里昏倒心有余悸,她大着胆子轻轻抓住罗无辛的手背,温声道:“罗警官,之后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和小周,肯定会让伯父伯母没事的。”
“……谢谢。”
远远的,罗无辛已经能看见他家小区的外墙,而就在他后背开始出冷汗时,恰逢其时,来自巡防那边的电话也来了。
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乐观。
由于沈素心和罗丹青有一早一起出门遛弯买菜的习惯,孙胜利并没有在到达小区的时候就找到接近他们的机会,直到一个小时前,夫妻俩一起回了家。
现在巡防的人敲门不应,却能听见两老的电话在房间里响,任谁都能猜出事态不妙。
该死。
想起孙胜利的背景,罗无辛在巨大的恐慌下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要不是握紧拳头,他连手指都在颤。
孙胜利是拐卖的受害者,和当年惨死在大姐手中的老二不同,孙胜利的全套价值观念都是大姐灌输给他的,换句话说,如果大姐是让他来杀人的,那么恐怕沈素心和罗丹青根本就等不到警察来。
下车时,小区楼下已经围了乌泱泱的警察,江世涛也已经赶到了,一看到罗无辛就厉声道:“不是让你不要来现场了吗?”
“情况到底怎么样?”
罗无辛听到无人机的声音,在头痛欲裂中,他奋力维持着镇定:“看到他进单元楼了?屋内的情况呢。”
江世涛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劝不走了,偏偏陶森因为投射后遗症现在在医院里动弹不得,他咬了咬牙,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人确实进了单元楼,现在窗帘都拉着,看不清楚室内的情况,特勤到了,但是不敢强行突破,现在谈判专家在路上了。”
“他……”
一瞬间,罗无辛脸色灰白地简直像是要立刻倒下去一样,江世涛一把扶住他:“你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先……”
“我得上去。”
这时罗无辛直接打断了他,他望向那扇他再熟悉不过的窗口:“我是这里唯一见过孙胜利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和他一样被收养的人,他找上我爸妈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所以,只有我可能叩开门。”
“可是……”
哪怕知道罗无辛说的是对的,但是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江世涛根本不敢托大,皱眉道:“你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吗?”
“我只知道,如果我爸妈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的情绪起伏只会更大……我他妈又不是真的没心!”
看着人咬牙切齿的样子,江世涛忍不住苦笑一声:“还真是,现在你要是没心或许反而好办了……我马上会让特勤陪着你上去,你是专业的,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然,打嘴炮谁不会啊?”
莫名的,罗无辛脑袋里忽然出现了林白兔,在住院的那几天,他将陶昕的小说全看了,没想到最终,自己竟也会碰到一模一样的场面。
他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陶昕,一会儿如果我表现得不如林白兔,你可别笑我。
十分钟后,一整队的特勤将罗无辛送上了楼,为了防止误伤,周遭的邻居已经被疏散,如今的楼道里安静得让罗无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孙胜利?”
罗无辛按下了门铃:“愿意跟我聊一聊吗?”
门里依然是一片寂静,一种彻骨的寒意慢慢攀上罗无辛 的背脊,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是,罗无辛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露怯。
如果不是沈素心和罗丹青,他三十年前就该死了,这些年他已经沉溺于过去,已经辜负了他爸妈太多。
现在不是掉链子的时候。
见人不回应,罗无辛深吸口气,忽然间,他的语调冷了下来:“他俩买了我,你要给我报仇,却不当着我的面?三哥,你他妈当大姐把你送过来就是为了当刽子手的?大姐的目标是我,而我和你们是一伙的,忘记了吗?”
说罢,罗无辛眼神示意站在楼道里的特勤后退,随即,他将钥匙捅进了锁孔,慢慢地开了这扇之前无人敢开的防盗门。
只见窗帘被拉死的室内一片昏黑,不见一个人影,而就在罗无辛艰难地将轮椅弄进室内的时候,他终于听见沈素心和罗丹青的卧室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呻吟。
听起来,像是沈素心的声音。
罗无辛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推着轮椅向室内赶去,而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看清满身是伤的两老被绑在房间的死角,而面无表情的孙胜利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根已经被打断的拖把棍。
他……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罗无辛脑子一热,头痛在瞬间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而罗无辛不得不咬紧牙关保持清醒,半晌才终于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三哥,大姐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吗?”
听见他的声音,沈素心和罗丹青同时开始剧烈挣扎,却又被孙胜利用拖把棍威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