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森拿过手机,发现罗无辛给他发来的消息,是几张签过字的文件照片,他眼底浮上薄薄的冷笑。
“这个行动已经跟你们领导通报过了。”
陶森摸着脖子上青紫的痕迹淡淡道:“她还有一个同伙,现在,我只是要带她去做‘口供’罢了。”
不到半小时后,陶森将人拖去了医院,为了防止出意外,此时新楼的走廊上也站了一些从局里赶来的干警,除此以外,竟然还有田莉多年没有联系过的亲属。
因为没有兄弟姐妹,没有配偶,也没有父母,他们不得不找到了田莉已经94岁的外婆作为直系亲属出面。
毕竟,投射手术作为未来要应用在刑侦上的“测谎手段”,可以被作为一种强制措施,但是,由于这是第一次实行,他们不得不要把手续做全,通知到所有亲属,并且取得他们的手术同意协议。
“文件都已经批下来了,这次不是作为病患,而是作为强制执行的嫌疑人。”
陶森换上白大褂,在罗无辛的手术结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重返手术台。
因为轻微的运动障碍,这次的手术也将由助理进行。
“陶主任,准备工作已经好了,接下来只要等您和她的术前检查结果出来就可以了。”
长达半年的配合已经让他手下的团队默契无间,陶森欣慰地看着所有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正打算去抽血,他的手术助理却在这时不放心地拉住了他。
“陶主任,你的身体,现在真的可以承受投射吗?”
助理看着陶森苍白的脸,虽然作为被投射人,身体上是无创的,但是,之前那半年的过度投射带给陶森的伤害显而易见,就更不要说,这次陶森要面对的是……
“我没事。”
面对助理的担忧,陶森却只是平静地摇摇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自从罗无辛的治疗结束后,他的手还是会时不时就抖一下,或许未来半年到一年他都无法上手术台,但是,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警方还在等着我们这儿的线索,这场投射很重要,还有,之前没能和她好好聊的事,我想要换个地方和她谈一谈。”
陶森看着远处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眼睛的深处一点点冰冷了下来。
“田莉……田莉?”
不久后,在田莉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面前这间逼仄昏暗的诊疗室里。
她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一股泔水的恶臭,同时,脸上的泪水也已经干涸。
“先把药吃了,这是紧急避孕用的。”
面前的医生递来温水和药片,田莉有些恍惚,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她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该报警吗?”
“为什么要报警?”
然而这时,角落里却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田莉一惊,才发现暗处不知何时又站着一个人,穿戴斯文,正安静地看着她。
“我送你回去吧,碰到这样的事情,还是赶紧回到家人身边比较好吧。”
不由分说,那人走上来,眼神中的冰冷只让原先就六神无主的田莉更加慌乱。
这个人……应该在这里吗?
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田莉的背脊,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上来将她搀扶了起来,嗤笑一声:“你自己不已经选好了吗?选好了要忍耐?”
“我……”
希望在瞬间被浇灭,田莉慌乱地跟着人走出了诊所,而在开门的一刹那,她眼前一花,神志也跟着在一瞬间从清明到迷蒙,一切记忆好似被清空一般,就只剩下内心深处空落落的不安还在蔓延。
她睁开眼,面前的却已经不是破败的小诊所,而是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
“结果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不远处,她的父母正在焦急地询问,在一旁还站着她丈夫的父母,正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动物园里的动物。
“谁知道她那时候碰到那种事有没有弄上什么脏病!万一传染给家里人怎么办?”
他们的眼睛说着这样的话,分秒间,屈辱,痛苦,后悔,如同滔天海浪一般淹没了过来,即便大口呼吸,田莉也仍然感觉窒息。
她究竟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田莉痛苦地捂住脑袋。
如果那个晚上她报警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她没有听信父母的话去忍耐,是不是一切都会……
脑袋仿佛被人拉扯一般痛楚,田莉浑身冷汗直冒,而这时,她听到身旁有人说道:“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什么……
田莉怔怔地抬起头,发现她身边坐了一个面目冷峻的男人,模样看起来眼熟,但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男人冷笑一声,眼睛深处没有一点温度:“为什么要忍着?你如果不忍,这一切不就不会发生?”
这一下,仿佛伤口被人用刀来回搅动一般,田莉蜷缩成了一团:“别说了……”
“不过也对,垃圾有什么话语权呢?他都没把你当人。”
“我不是……”
“是你自己把自己变成垃圾的,你忍耐,最终结果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可能有脏病的垃圾不是吗?为什么要忍气吞声?田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忍着?”
“我……”
一字一句,对方好似故意在她伤口撒盐,终于,濒临崩溃的田莉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别说了”,猛地站起身朝医院外跑去。
是啊,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忍耐?
一阵白光过后,大脑重归混沌,田莉发觉自己站在一处垃圾场前,而在她的面前,一个不再动弹的女人瞪直了双眼,肚子微凸……长着她自己的脸。
“你以为你杀掉的是你自己吗?”
阴影处走出一个男人,田莉记不清他的脸,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产生了一种极度恐慌的感觉。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掰过地上那女人的脸,冷冷道:“别骗自己了,这不是你,你永远不可能消除掉过去的自己……是你把自己变成垃圾的。”
“不……”
田莉浑身哆嗦。
随着她的心神剧震,周遭的一切变化不停,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垃圾场,在那里,她看到不同已经“死去”的自己,还有……那个人。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她同一件事。
她杀死的不是自己。
也是因为这样,无论杀死几次,她都依然存在。
田莉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股记忆里的恶臭又开始萦绕在她的鼻腔里……无论如何后悔,是她自己选择了忍受屈辱,也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样垃圾一般的人生。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活着呢?
终于,田莉一片混乱的大脑里出现了一个念头。
她兴奋地想,只要能够杀死自己不就好了,于是,她用两手扼住自己的脖子,但还没用力,背后便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没用的,不论你有多想,在这里都不会死去,同样,这里的一切除了我以外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人用冰凉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帮助她一点点掐紧细瘦的脖子。
“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所以在你告诉我孙胜利的下落之前,再多在痛苦里待一会儿吧。”
男人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为了我父亲还有妹妹,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第74章 南柯15
“田莉不会配合的,想要问出孙胜利的线索,只能靠她的脑子了。”
听闻田莉进手术的时候,罗无辛正在局里和监控组一起翻陶森家小区的监控。
田莉在进入小区的时候甚至没有采取任何形式的易容,只戴了口罩,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问题正在恶化,比起六个月前,现在的她更加没有规划,几乎是随心所欲地在进行犯罪。
在这种情况下,给她设置一个饵相对安全,否则,他们根本不知道田莉会突然对谁下手。
“从她进小区的时候,孙胜利就不在旁边了。”
罗无辛心知陶森那边的速度不会快,毕竟,他是经历过投射手术的人,他当然知道,陶森可以利用这样的手术做到什么程度的事。
因为田莉,陶森失去了两个家人,那家伙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能完全指望投射,我们这边也得顺着查,看看能不能直接找到田莉早上是从哪儿出来的……根据之前的目击者证词,孙胜利应该一直跟她待在一起。”
即使这两天晚上陶森都给他用了镇静剂,但是高强度的查案却还是让罗无辛的脑袋里隐隐作痛。
作为六个月前那场惨案的当事人,罗无辛非常清楚,田莉的落网只代表他们成功了一半,毕竟,六个月前,绑走陶昕并且将他们逼至坠楼的人是孙胜利。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危险性一点都不比田莉小。
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听田莉的话?
趁着监控组忙活,罗无辛再一次翻看了侦察员目前调查出的孙胜利的相关背景。
孙胜利,今年36岁,而20年前他开始跟着大姐作案的时候,只有16岁。
根据赵娟的口供,孙胜利被拐卖时只有四岁,他的养父母买了他后不久,养母就因病去世,而从小到大,养父虽然不在金钱上克扣孙胜利,但是只要一喝酒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毒打,禁闭,饥饿,从小到大,孙胜利在家里吃尽了苦头。
而这一切都随着他学会了上网而改变。
16岁那年,孙胜利在论坛上看到了大姐发的帖子,从此,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娟称,因为年纪最小, 所以老三也是最听大姐话的一个,毕竟,在大姐的计划里,她第一个除掉的人,就是从小毒打孙胜利的养父。
在那一场“意外”过后,本就是被拐卖来的老三没了相熟的亲戚,从此也没了任何顾忌,完全成了大姐的“助手”。
大姐让他少说话,老三因此变得沉默。
大姐让他多锻炼,老三也因此变得壮实。
这二十年来,孙胜利几乎是按照大姐的喜好长大的,也因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大姐的指令。
也难怪,有孙胜利这样可靠的帮手在,六个月前大姐甚至都没有自己露面,全权将事情交给了他。
而孙胜利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他一心想要杀死陶昕,并且也成功了。
“田莉肯定给他下了别的指令,否则,要杀陶森,带着孙胜利去胜算会更高……孙胜利不会平白无故失踪的。”
罗无辛看着资料上那张木然的脸,根据孙胜利的记忆,大姐帮他找到了当年拐卖他的人贩子,但是,却没有将他送回到他的亲生父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