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兄长能够活下来,也多亏了徐卿,是他从战场上将兄长止血后带回了越城,才捡回一条命。”
他说到徐锦逢时,顾长宁的表情明显有些怅然。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盯着顾长宁,“所以,他活下来既是天意,也是人力。袁毅之所以留守溁城也是因为这个,他说他也知当年并非兄长的过错,但却也的确不想再见他,所以自请驻守溁城,永不回京。”
面前端坐着的顾长宁愣神了很久,没有说什么,最后撑着桌案准备起身。
楚源有些急,抓住他的衣襟,“你想去见他?”
“嗯。”
“他如今还想见你吗?现在他禁不起任何刺激,就跟绷紧了一根弦的古琴似的,你若此时出现在他眼前,无异于抽刀断弦!”
抽刀断弦...
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顾长宁心头,如今他对楚晏而言,竟然成了梦魇一般的存在。
白首未见,两心相离。
他跟楚晏终究是走到了这般地步。
他的眼底泄出苦涩,悲楚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但就让我远远地看着,让我多看他几眼。”
楚源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决。
顾长宁回了宫内的住处,又立刻拉被菱生拴进马厩里的那匹白马,直奔城西。
“您去哪儿啊?”菱生听见了动静追出来,问。
“出宫。”
夜幕已经笼罩下来,街道上星星点点地亮着灯火,宫外地夏夜不算宁静,人声依然嘈杂,还有不尽的蝉鸣。
马蹄声裹着蝉鸣便到了徐锦逢的住宅。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顾长宁却无心用膳,又在墨岩的帮衬下攀上了那棵槐树。院里点着灯,沐浴后换了一身浅黄色衣裳地楚晏一个人拿着蒲扇坐在外头,抬头望着天边,尚未干透的湿发不加打理地垂落在躺椅两侧。
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上树的动静太大,被楚晏发现了,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楚晏望的是天边的圆月。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着清冷的月光,痴痴地出了神。
「你会想起我吗?」
顾长宁好想问这个问题,但他也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问出口,只盯着楚晏眼底的月色。
大概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屋内有人出来,是红蕊。
“夜深了,公子要歇息了吗?”
楚晏又不舍地望了一眼月亮,才点头。
红蕊便推着轮椅过来,又叫上不远处的小斯一起,撑着他下来,坐到轮椅上。
这样看来,白天也是,楚晏的腿似乎是使不上一点力气,连被扶着挪过几寸高的门槛的气力都没有。
顾长宁的肩上隐隐作疼,他不自觉地把手覆在了右肩上,看着楚晏被推进了卧房。
“要休息了吗?”一侧的书房里,徐锦逢闻声出来,朝刚把楚晏送回卧房的红蕊问。
“嗯,我刚点上香,您快些去吧,免得公子又要梦魇。”
顾长宁捏紧了衣襟,环顾四周,从这个位置跳到院墙上,再从院墙翻到屋顶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尽管比预计中的要困难,但他最终还是爬到了卧房的屋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砖瓦,忐忑地朝屋内看。
房里灯火通明,楚晏躺在帐中,榻前的案几上点了香,香烟氤氲升腾,飘散在空气里。
徐锦逢进来之后,只是坐在了榻前,拍了拍楚晏的手背,轻声道:“睡吧,等你睡熟了我再走,不用怕。”
第三十四章 生离死别
夜里的风有些凉意,一阵阵吹过来,拂动天边的星辰。
这才过去了半夜,顾长宁就已经在房顶上看着楚晏惊醒了不下五次,每一次醒来时整个人都惶恐不安,像是拼命地挣扎着才从噩梦里逃脱出来,而每一次逃脱都抽走了他一部分灵魂似的。
榻边的徐锦逢一次次安抚惊醒后的楚晏,甚至揽着他的手放进了掌心。
顾长宁心间酸涩,却也只能埋怨自己,毕竟是自己亲手将楚晏推到了徐锦逢的身边。
“顾长宁!”
房内骤然的一声惊呼吓得瓦上的顾长宁浑身一震,他险些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但捏紧了瓦片要放回原处的时候,才明白是楚晏又梦魇了。
事实果真难料,他的名字,竟然会被楚晏以那样惊惧的语气喊出来。
“这是怎么了?明明这阵子都好多了,怎么又开始做噩梦了?”榻边的徐锦逢不厌其烦地拍着轻颤的楚晏,叹了一遍又一遍。
楚晏从薄被里钻出来,额上蒙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用还在发抖的手抓着凭几坐起来,给自己披了件衣裳。
“还是睡不着吗?”
他后怕地点头,脸上的惶遽未退,却还反过来安慰为他担心的徐锦逢:“我没事,只是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一闭上眼,就全是之前的事。你不必担心,去睡吧,我一个人坐会儿就好。”
徐锦逢替他拿了个软枕靠在背上,“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楚晏摇摇头,“明日不是还要早起上朝吗?你先去休息吧,不然我该无地自容了。”
后者沉默了片刻,神色忧虑地看着榻上未能安眠的楚晏,最后还是妥协,“好,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顺道帮我开点窗吧。”
徐锦逢应他的要求,走时顺手把窗户打开了些,清风徐来,倒是让人清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