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他活着。
    要他继续做林逾的枷锁。
    因为他足够弱小。
    自知强大时,不会畏惧弱小。
    就像林逾不会在意倒数第一和双c评级的恶名。
    就像克洛维斯不会介怀被外人说是依靠兄长和挚友。
    自知弱小时,却会渴望力量。
    想要变得更强。
    想要变得足以保护重要之人。
    想要变得……挣脱不公正的命运。
    ——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你真要和我作对吗?”安东尼皱眉说,“你杀不死我,就像我也杀不死你。你我相生相克,除非一方甘愿死去。如果我是你,就拿出态度好好沟通,假使你愿意为人类付出,我也愿意死在你的手下——哪怕只是一句谎言呢?”
    林逾答:“不要。我不会再骗自己。”
    “克洛维斯!只要你交出手环,陪我们一起说服林逾,这样一来全世界都会好好的,连你哥哥、连陆枚,所有人都有可能生还!”玛丽恩咬牙切齿地劝着,“克洛维斯,你该想清楚谁才是你的同族,我们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克洛维斯冷冷地撇下一眼:“这未来不是我们自己选的,我宁可不要。”
    人固有一死。
    或如奥赛尔的身不由己,或如韦斯利的孤注一掷。
    或如林自由的一笑置之,或如商慈的百般留恋。
    或如段星渊为朋友、为理想、为责任、为使命,而投身一场惨烈的败局;
    或如霍勒斯,仅仅为了一瞬间燃起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
    英雄有英雄的死;
    常人有常人的死。
    英雄也可如常人一般死去,像青史无名的诺亚;
    常人也可如英雄一般死去,像当时东部星域、和现今全帝国上上下下无数奔赴灾区的人类。
    死是生的结束;
    死是生的伊始。
    林逾和安东尼缠斗的身形快若光影。
    猩红的眼睛充斥着足以吞噬万物的愤怒和仇恨。
    “我连死都不怕。”林逾低声咒说。
    遥远的彼方,克洛维斯的弹夹一次次清空。
    直到不剩一颗子弹,他便用匕首捅开一个个追上自己的追兵。
    克洛维斯的匕首砍豁了口,伤腿的绷带断开,鲜血汩汩喷涌,仍然无法拖慢他的脚步。
    玛丽恩的呼号被他抛在身后,克洛维斯咬牙前进:
    “区区死亡,我才不比他们差。”
    雷云积起风暴,红浪如沸水翻滚。
    冰下数以亿计的蛙人躁动起来,冰层寸寸龟裂,仿佛旷日持久、不堪重负的最后封印。
    地动山摇间,林茜和谢泓交换一眼。
    他们被夏越泽带来的人马团团包抄,要想突围难如登天。
    好在这里还有陆梓和陆栀姐妹,倘若能得她们帮助……
    “我绝不会帮你们的。”陆梓恨声警告,“谢泓,你算计我!”
    谢泓好脾气地笑笑:“但历史真相,已经如您所愿地昭告天下了。”
    “我不是要让第四军区去说这个!而且索菲娅完全不分主次,我是要让外边的人看看清楚,东部的生活状况有多糟糕!”
    “三殿下……”
    “我不会帮你们的,就算夏越泽当着我的面把你们杀死,我也只会拍手称快。”
    谢泓无奈地戴回帷帽:“既然如此,在下这便赴死去了。”
    “谢泓!”陆梓又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你……你就不能学会道歉吗?!”
    “抱歉,”谢泓从善如流,“但我不认为我们有错。”
    陆梓险些被他气疯。
    聪明如她,当然看一眼就能明白这对夫妻利用她做了什么。
    利用她收容三个被追捕的学生、利用她牵制夏越泽的火力、利用她暗中帮助那个素未谋面的降落坐标“002”。
    可这是反人类的重罪!
    “殿下不会真心认为我们有错吧?我看着只是嘴硬而已,你们皇室都这样。”林茜慢条斯理说,“把全人类的兴亡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又荒唐、又残忍,如果人类离了小鱼就不能抵抗高维,这么弱的人类,逃过一次入侵,也会在下次入侵时面临灭绝。”
    陆梓说不过她的歪理,气得踱步,转头问陆栀:“姐……陆栀,你也觉得他们对吗?你也觉得应该放任那个林、林什么?那个小孩去‘自主’决定要不要为人类牺牲吗?”
    陆栀冷冷看她:“陆棋帮我来了东部,交换条件就是服从林逾的一切指挥。他让我跟着谢泓,我就会一直跟着,你不用问我‘觉得’谁对谁错。”
    陆梓气急败坏,还想说些什么。
    刚刚开口,她却猛地捂住心口,腰身佝偻成老人一般的姿态。
    陆栀率先发现蹊跷,伸手勾住她的手臂:“陆梓?”
    陆梓没有回应。
    谢泓、林茜和山羊派剩余的信众都跟着聚了过来。
    一看便发现陆梓的脸色白得惊人,被她死死捂着的胸膛竟然传出空前强烈的心跳。其声之巨,其速之快,完全超出了常人心跳的正常范围。
    这太异常了,异常到谢泓转瞬变了脸色,目光转向陆梓指缝里渗出的金光。
    那是“荷鲁斯之眼”发动的体征。
    当“荷鲁斯之眼”发动之时,异能者心脏处的纹身就会发烫乃至发光,这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