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阁主与花灵的兰阁以最快的速度萧条下来,若非龙君有救,恐不久后便会彻底荒废。
    要是在人界,这阁内便会遍生蔓草青苔。
    玄微一怔,不解自己为何会思及人界凡间的景象。
    他未真的走进已然人去楼空的兰阁,而是沿阁外而行,走到不远处的梅林处。
    龙君砚辞早年常往来仙凡二界,最是喜爱人世千奇百怪的东西,他种的梅花也不比九天的雅致,开得恣意张扬,香得肆无忌惮。
    加之近来无人打理,此处已开成白红二色的琉璃世界,细雪吹拂下,恍若天地浩渺,唯他一人。
    *
    野梅开了百年,暗香如故。
    故事已过半程,天边已浮了亮色,柿子红的云霞绕日而行,冥君乌须一合掌,道:“如何?这个结束的形容很不错吧。”
    他打了个哈欠,道:“人界的话本子均是这样写孽海悲情,本君可是读了不少。”
    眼角余光去瞟玄微,见这仙尊脸色较昨夜更白,比雪还要惨淡,唯有下唇内侧抿出抹殷红,再细看,仙尊连那眼眶子也泛出霞色。
    乌须君端详了片刻,从梅木下站起身,拍掉了肩头的雪珠。
    “等下!”玄微仙尊倏然睁大眼,情急之下竟抓住了他的袖子,“年年他、他是怎样——”
    乌须垂眼看向那幅袖子,手指在半空虚虚点了点,让玄微放开,并道:“怎么,堂堂玄微君连个死也不敢讲吗?”
    他淡声道:“别怪本君的话不中听,我们冥府本就是成日里和生死打交道,人死不能复生,仙尊你还是趁早节哀。”
    玄微攥住他袖子的五指如钳,乌须心疼自己的衣裳,便不再打趣这疯仙尊,用灵力震麻了玄微,谁知对方还不松开。
    “玄微君是没做过买卖吧?本君的讲了大半夜,你这边可还没让我见到换货啊。”
    他异色的眼珠盯着玄微道:“乌云盖雪没有守到龙君醒来,他死在人界,鬼渊中被仙尊您再刺一剑,灰飞烟灭,个中经过你若想听,便先拿内丹来换。”
    话罢冥君空出的手负在身后,道:“放开本君,不放,本君不会怜惜尊上您这只手。”
    玄微见他神色笃定,松开了他的袖子,冥府主君舒展了下身体,施施然走出了梅林。
    乌须踱步回到天君给安排的照泠殿,莫青团他们已从天泉暖云沉回来了。
    时值破晓,九天仙君们此刻多在休憩打坐,冥府的作息却与其他二界不同,刚过精神头的时候。
    甫入照泠殿,便见他们席地而坐,叽叽喳喳说着九天的风土人情。
    九天帝君处事圆滑,常避重就轻,岁年不喜其风格,但安排的照泠殿他还是颇为满意。
    地铺软织,暖意融融,冥府的几人或坐或倚,手里捧热气腾腾的茶,见主君来也不客气,拉他坐下,往他身边围靠。
    乌须惬意地眯起眼,莫青团端了他喜欢吃的鱼肉鸡肉,还有枚装在青瓷盏中的蛋黄。
    冥君几口吞了,拍拍肚子往垫高的软枕上偎,他素来不爱用瓷枕木枕,非要软得能陷下去的枕头才能好睡。
    冥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九天见闻,莫青团将热茶往冥君手里塞,夜萝凑过来给主君投喂了个鱼糜丸子。
    她见主上吃得满意,眨巴眨巴眼,道:“君上啊,那温泉可太舒服了,九天还有好多地方没去,我们能不能再休一日假呀。”
    众人均暗中朝夜萝比大拇指。
    冥君拖长调子:“这个么——”
    冥使们目光炯炯、齐刷刷照着乌须。
    “一日假不行。”冥君道。
    “啊——!”
    左右瘫倒下去。
    “给你们放三日。”
    “啊哈?!”
    “主上你说真的啊?”夜萝兴奋地砸了个枕头,旋即却苦恼道:“可是他们神仙一旦动身去查因果,我们不就是要跟上吗,不然怎么能评估他们有没有把因果还上。”
    “道理是这样讲。”莫青团早知冥主的打算,担心这几个小年轻激动起来把话抖落出去,便压着没说。
    夜萝看出他揶揄的眼神,鼓了腮帮子道:“莫师父好过分,也不提前告诉我们,害的我们以为再泡不上,在那温泉待了两个时辰,都要泡得要膨胀了。”
    “主上,我们这几日在九天可还有其他任务?”另有谨慎的冥使发问,显然还没从前段时间的忙碌中缓过状态。
    冥君道:“你们这几日便放开来在九天逛,有仙君问你们下凡的事宜,你们便说延后再议,再劝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适得其反,前尘因果没还上,还又欠了一屁股债。”
    夜萝似懂非懂,冥君伸了个懒腰,他被这些泡温泉泡得过头,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手下们煨得想要睡觉。
    于是扯了个枕头抱在怀里,用手指踩压踩压,道:“我有个计划,如果办的顺利,咱们冥府至少在府库上不至于吃紧,也能应对以后变数,但恐怕会得罪九天诸神,你们以后要是再想来,人家铁定是不让了,所以还是趁这几天好好玩玩。”
    “大计划啊。”夜萝趁机道:“那主上,我们能不能涨工钱啊,我那些娇滴滴的石蒜可馋灵泉了,我瞧九天都是用雪域化水养的花木,要是被我们那的石蒜们知道,可是要闹翻天啊。”
    “准了。”乌须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