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岁年深知骨瘴在身有理说不清,有冻顶天珠的前车之鉴,便也留了心,在自己和玄微那里皆存了佩影珠和灵轨珠。
    这便是他与玄微说的保证。
    此二珠前者可用以留存影像,后者可追踪灵力的轨迹,若他真的被疑心操控骨瘴,灵轨珠中的灵力行轨便是证据。
    机锦示意手下去搜岁年的身,自他袖中摸出一把夹杂了紫红晶石的白珠碎屑,他贴身的两枚珠子已被骨瘴的灵力碾为齑粉,岁年转头看向玄微。
    这是玄微第一次在岁年眼中读出无助和仓皇,小猫将这两枚珠子给他时,还曾调笑这是他身家性命。
    小妖是很谨慎,但他的这点小聪明,或许还不够应对这一局。
    漫天紫红,光怪陆离。
    玄微道:“那珠子,已在交手中毁去了。”
    乌云盖雪的眼瞳缩成一线。
    连机锦也暗中惊讶,玄微君竟是选择避而不谈,难道真是那二代的骨瘴先下手为强了?
    还是说高高在上的玄微君这一回也认了败,为防止自己连他也查,先行从中抽身自保么……
    方才还挣扎不休的乌云盖雪倏然便静了下来。他的表情玄微没有去看,唯见眼角余光中,那凌乱散开于地的发尾都像是在簌簌地抖。
    “那便是没有对证。”机锦高声道:“所有水莲洲的人,带回去,严加看管,势必——”
    半句话未完,只觉地动山摇,环绕水莲洲的神屏竟是瞬间出现大片的破裂,浓郁甜腻的海水倒灌而入!
    刹那间,水莲洲周遭海床坍塌,地势移变。
    “殿下!”暝威将军自天空急落,身上寒光逼人的铠甲竟在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是灵力不支的暗示。
    这是在仙者身上前所未见的情况,瞑威不敢急剧运转体内神力,因骨瘴会侵袭生灵的魂魄,一旦被严重侵染,便会如龙君般回天乏术。
    “带上他们,速速撤离此地。”机锦下令,同时一把抓住玄微的手臂,道:“玄微君,请随孤来,神屏还请劳烦尊上加固。”
    众仙各自避开汹涌的红紫海潮,扣押岁年的五位神军急速往九天而去,越向上便愈发难行。
    明明是朝上御风,却像是迷失在了深不见底的渊潭。
    他们唯恐这重犯趁乱逃走,半刻不敢懈怠,而事实上这小妖老实得很,仿佛被打散了神魂,大睁着眼睛,无神地看向不知名的某处。
    珠鸣等人被隔绝在了远处,机锦紧随玄微君,只有暝威将军来到他们身边,协助他们看管送押。
    五位神兵皆松了口气,屏息凝神,极力维持神志,不被骨瘴侵伤。
    “小妖。”暝威心知岁年是个骨瘴的宿主,亦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他突然发难。
    但飞了一段路,在相对静止的云层中,瞑威却道:“你不要妄想远遁,三界何处不仰仗九天,你若能乖乖认下罪行,也不必在琉璃刑台上吃太多苦头。”
    暝威将军话虽满是傲慢,人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他原以为这些话必定引来这脾气大的小妖的暴怒,但谁知,小妖从始至终都很安静。
    直到听完他这一番装模作样的劝导,方将那低垂的头微抬起来,那碧中含红的眼睛冰凉的像是一双玉石。
    “……罪行。”岁年重复道:“罪行。哈!”
    “大胆!”暝威抬手便是给了他颊边一掌,“啪”一声,神军统领的一巴掌响得人心底发颤。
    五位神兵噤若寒蝉,不明白为何将军会这般冲动,若是真的激怒了骨瘴可如何是好?可碍于上下身份,他们又不能加以阻止。
    乌云盖雪慢慢正过头,他感受到体内骨瘴的力量在外界的催动下激烈涌动,那是一种真切的渴望,饱含了饥饿与嗜血。
    同时,正是因为这强烈的灼烧般的痛楚,才能更衬出体内那道沁凉如月色般的术印的存在。
    他开始逐渐对玄微的计划有个猜测。
    或是因为那未能交给龙君的那枚冻顶天珠的异常,玄微以机锦为暗中追查的核心,发现了水莲洲下的封印。
    于是他真的将计就计,由着水莲洲的布局,决心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证据。
    原本,都该是很顺利的,但他没有想到机锦或是其他人已取得了骨瘴的控制权。
    那么玄微还有后手吗?
    也许几代骨瘴间萌生灵智亦在争斗,自己身上这个……岁年觉得好笑,这个虽开灵智开得早,却只是个更擅耍嘴皮子的。
    “将军!”神兵见九天近在咫尺,不经有些分神,想问是否要等太子殿下他们前来会合。
    但这句话还未问出口,此兵士突觉胸口剧痛,眼前立即蒙上了片黑雾。
    他最后所见,是那从自己胸膛拔出的铁戟,与将军盔甲上的寒光。
    五位手下接连坠落下去,暝威将岁年的经脉用神力全部绞断,再给他下了几道禁锢的重咒,对他道:“骨瘴凶性大发,已遁入潮海不知所踪了。”
    话罢,手一松,将岁年也扔了下去。
    在急剧的飞坠中,与玄微交手时受的伤全部开裂,泼洒上扬的血痕仿佛变成了紫红的蝴蝶在远去。
    岁年忽然想起在云盖宗里,那只停在他鼻子上的蝴蝶,纪沉关用手弹了去,转而又将自己抱入怀中。
    兰阁中也有这样的灵蝶,拍着翅膀在七棠与花灵们之间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