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眺望水莲洲上的小山群,道:“那边有声音,我们过去看看。”
    走在这静谧的水莲洲,像是潜入一座巨大的陵墓,两人警惕地穿过花林,来到开阔的平原上。
    背靠小山群的青原上站了几个人,其中一抹艳红格外惹眼。
    对方也看到了来者,一团火似得冲到他们面前,凤君抱住姐姐大喊:“姐啊!你进来干什么,这下要完蛋了!”
    珠鸣捶了弟弟几拳道:“什么完蛋不完蛋,怎么回事?!”
    “鬼知道怎么回事!”凤君大呼道:“好好的宴会开到一半突然变了天,仙力法诀都用不出来,出也出不去,还有那个怪藤!年年你也来了,就是咱们在雪域见过的那东西!”
    凤君煞白着脸道:“这水莲洲还闹鬼啊,我都要吓死了!”
    从个天生仙胎的嘴里听到闹鬼怕鬼的话,实在有点滑稽,珠鸣拧眉道:“什么鬼不鬼的,是冥府的鬼魂跑出来了?”
    “我的老姐啊我也去过冥府,真要是冥府鬼魂我至于吓成这样么,是那种,啊来了来了——!”
    凤君从方才起就有些草木皆兵,与姐姐说话时眼睛不时往边上瞟,提心吊胆。
    他身后的那几个仙君更是紧紧站在一起,就在凤君惊呼“来了”时,浑身战栗打抖。
    登上水莲洲时岁年便发觉,这偌大的洲地上竟未有丝缕的风,树木的枝冠完全静止。
    此时却平地起大风,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有絮絮低语夹在风里听不分明。
    岁年伸出手抓了一把凭空浮现的白影。
    这成群的灰白影子毫无征兆显身,无法被触碰,没有面目和清晰的手足,却长袖长衣,围绕几人且歌且舞。
    珠鸣出剑,炽热的剑锋砍不到实处。
    随之她闻到了薄薄的硝烟味,杂着浓浓的软香气。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嗔怪,声音如同黄莺:“最是厌烦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复有女子婉转笑道:“丁香一两、白檀一两、苏合油……好啦本宫不说了,若不用香丸,总是能闻到身上的血腥味呢。”
    “珠鸣君。”岁年拍她的肩,“回神。”
    珠鸣突然惊醒,额上竟已出了层冷汗。她的目光自前方移开,环顾四周,胞弟蹲在地上干呕,边吐边哭得稀里哗啦,几个小仙君魂不守舍,抱团抱得快要密不透风了。
    “那是什么东西?”珠鸣定了定神,“花君的幻术?”
    “花君要是有这幻术水平他早就成仙尊了。”凤君虚弱地在姐姐的搀扶下挺起腰,“不知道看到听到的是什么,可实在太难受了!与那东西碰上越多,会越来越难受。”
    珠鸣是头回听见来历不明的对话,只有惊悸,凤君则已有身体和精神上强烈的不适。
    他用帕子擦着嘴道:“花灵们倒不受影响,就是都变得蔫儿吧唧的,龙爷爷也不大好。”
    “砚辞怎样了?”岁年凝重问道。
    “唉!睡了大半日了,爷爷没我们这个反应,就是昏睡——姐!等等!别用清心术,越用后面越严重,得不偿失!”
    珠鸣放下施术的手,凤君阻止道:“北洲的谷仙君一直用术压着,前儿人就有点疯了,也就玄微君仗着修为高,敢连续用术抵御。”
    “玄微仙尊也在这?”珠鸣有些惊讶。
    “在,我也没想到他会来。”凤君道:“听说他是来找花君要三青培灵丹的,定是为了那桃花小妖,不然怎会纡尊降贵。”
    叹了口气:“不过我们灵力被压成这样,他还能打,也多亏他庇护,我便不计较他以往罚我背经的前嫌了!”
    凤君这话说的纯粹为了调节气氛,珠鸣按按胞弟的肩膀,琦羽便垂头耷脑把他们带到暂避的山洞中。
    小山洞中另有天地,或站或坐了十几位仙君,扎堆了上百只花灵。凤君说这还是冲散后找到的数目,不足十分之一,不知其他花灵和仙君去到何处。
    水莲洲的南北东西对平日的他们而言,不过一念之距,如今竟宽广得不能丈量。
    玄微仙尊站在洞口正以神力画出法阵,岁年在那阵纹前停留一刹,迈过走到倚靠洞壁半昏迷的龙君身边。
    珠鸣对玄微问礼道:“仙尊,我已留有书信于府中,三日后我若不归便请九天派出援手。”
    玄微收回目光,颔首道:“嗯。”
    洞壁边砚辞缓缓转醒,低低唤了声“崽崽”,岁年咬了咬下唇,收回手点点头,轻声道:“是骨瘴发作了,我下次还给你找冻顶天珠。”
    龙君抬手揉乱了岁年的头发,七棠站在一旁,飞快地在阴影中用手揩去眼泪。
    岁年用微弱的灵力为龙君顺了脉,砚辞合目调息,复又昏昏睡去。
    洞穴潮湿,乌云盖雪的衣袖沾上沉重的水汽,起身有簌簌坠珠声。
    他询问起兰阁花灵们在水莲洲内状况,天真烂漫的花灵们纷纷往岁年身边挤。
    乌云盖雪被花香扰得轻打了个喷嚏,侧眸见玄微正看过来。
    “和我去外面走走?”岁年扬声问道。
    玄微长身玉立,衣袍纤尘不染,然而兴许是长时间用清心术,他的气息比平日更冰,连阵法也凉飕飕的透出股肃杀。
    两人离开暂避的山洞,乌云盖雪揣手在袖中,青草原上悬了枚寒日,艳红的冷阳,惨白的日光,岁年道:“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