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与魔族接壤处骨瘴横生,岁年早有耳闻骨瘴这东西,真现了世仍觉不真切。
    直到在纪沉关桌上读到加急的文书,方知情况不利。
    纪沉关便不能再长久待在他的居室中。
    仅是诸侯穷兵秣马,修真界尚可不管不顾,干系到骨瘴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百年前的骨瘴灾祸的影子还未走出几代人,如今卷土重来,三界共抗骨瘴的盟约按理仍在生效。
    但冥府无主,黄泉的渡船挤不下死魂,修士请九天使者来议,对方避重就轻,只让他们先做出新的镇器。
    纪沉关负责镇器的研制,岁年在他的图纸上呼呼大睡,留下细碎的乌白的短毛,纪沉关写累了便会摸他。
    长夜将离,纪沉关轻轻对乌云盖雪说:“我要出门了,年年要好好待在家。”
    “速去速回。”岁年要求他道:“给我带吃的。”
    纪沉关认真地应允,在乌云盖雪看来,纪沉关外出打猎从不空手而归,便如往常般跃下木桌,往他床上去补回笼觉。
    但他从未想过,也许有天纪沉关也会回不来。
    桃花妖倚妆惊慌失措地跑到院子里时,岁年正在磨爪子。
    那是个秋雨绵绵的傍晚,岁年听罢倚妆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只是捕捉到几个词眼——困境、危难、重伤。
    纪沉关去此次骨瘴的发源地启动镇器,遭魔族的埋伏,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苏宗主传信说情况不大好,纪宗主被通体幽绿的魔族重伤,昏迷不醒,灵力快速流散,不日便会死。
    “我知道这种魔。”岁年静了片刻,在倚妆面前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
    他早年走南闯北,什么没有听过,对倚妆道:“不要慌,他们如今走出骨瘴的地域了吗?”
    “没有,还在南界中!”倚妆拿信的手都在抖,岁年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道:“那里我过不去,你是草木灵体,不会轻易受骨瘴侵染,我给你个东西,你尽快往那傻子那送。”
    魔族所致的伤靠大妖的内丹能救治,而在百年前妖族受骨瘴重创后,当世大妖不过屈指可数。
    好巧不巧,岁年在剖出半枚妖丹时由衷地庆幸,自己便是大妖之一。
    但这半枚内丹并没有用上。
    倚妆在送丹途中被魔族拦路,内丹遗失,他懊悔不已,便决定将功补过,用自己的桃花木丹去救纪沉关。
    木灵天生灵力清净,再加之苏弥的全力医治,纪沉关元气大伤,但好歹保下了性命。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回来后给岁年讲的,倚妆更是在护灵的屏障中哭得泪流满面。
    岁年寻思他伤心过头了,一边肉疼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好的半枚内丹,一边往嘴里塞了块鱼干。
    倚妆的灵体本就不大好,有此一遭以往的努力算是白费,但每日还能读个书听个八卦。
    而飞禽走兽与草木灵不同,内丹与神魂相连,擅动便有散魂的风险。
    当时的情况,莫说岁年亲自去送丹,他连走路都做不到。
    当他昏昏沉沉自黑暗中苏醒,睁眼便见到纪沉关的脸。
    纪沉关比出门前狼狈好多,照霜剑也丢在一旁,这恐怕是次艰难的打猎,他被揍得好惨,万幸没被反杀。
    浮动的黄昏中,纪宗主连胡茬子也没修剪,在窗外的夕阳照衬下分外显眼,也刺得岁年手心泛起细痒。
    只是更加令他在意的是,纪沉关的表情简直前所未见,他看不懂。
    乌云盖雪想要开口,这才惊觉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气息短促地问纪沉关:“你还难受吗?”
    纪沉关摇摇头。
    “你身上是桃花味儿。”岁年一闻便猜出在他昏睡期间,送丹出了差错,便闷气地想要翻身,脑袋顶上的耳朵恼到发红。
    他觉得自己真是好尴尬,帮忙也没帮上,还折腾成这幅模样,实在得不偿失。
    可纪宗主没让他背过身去,而是用力攥着他的手,掌心湿冷,关节却发力,岁年恼道:“气死我了!放开本大爷!”
    纪沉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吻住他。
    乌云盖雪瞪大眼,下意识想要推却推不开。
    这个亲吻好凶,像是他们野兽间的撕咬,岁年手上没劲,嘴上便不甘示弱,发狠地要咬回去,但纪沉关不给他机会。
    岁年慢慢松懈了力气,只是呆呆地张口,跟随纪沉关的节奏与呼吸。他觉得纪沉关也在生气,可是不明白为何。
    ……原来纪沉关生气喜欢咬人,这和猫咪一样啊。岁年舌尖主动勾卷,像是在安抚惊慌失措的同类。
    难舍难分,直到气息完全紊乱,两瓣唇也麻木,纪沉关脸色惨白,唯有嘴唇与眼眶是红的。
    他始终没有松开岁年的手,又将那手贴在脸颊边,炽热的气息吹烫了岁年的指节。
    岁年的心中涌现出了一种悸动。
    这悸动太复杂,隐隐的有差点失去的后怕,还有更多他读不明的意味。
    像是在冬天的火炉边酣睡,又像是在秋天的叶子堆里打滚,比吃到鱼要欣喜,比晒太阳要柔软。
    他突然想起那个“春风镇”。
    那里四季和暖,传说是猫咪们的温柔乡,他在纪沉关身边待了几十年,已经快把这个目的地忘到脑后。
    偏偏就在此时,他想起了那里。
    “喂喂。”岁年突然道:“我以前,一直在找一个叫春风镇的地方,我以后一定会去,你要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