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相当不错,沐景序不仅回了神,甚至还附带赏了他一个白眼。
而现在这样暧昧的情境下,沐景序这样说,他若是个傻子,大约会觉得十分合理。
柯鸿雪顿了顿,心里生出来一种荒诞过了头甚至想笑的念头。
濡湿的感觉滑到了下巴,他当真笑了一下,原想再度舔去那些血液,可刚想要动作的时候,那股不甘心到了极点以至于想要得些补偿的恶念涌了上来。
他很少会对沐景序有要求下命令,恨不得竭尽所能地哄着他捧着他,以换得他一个笑脸。
可这时候索性真就胆大包了天,他伸出食指,拂去了唇角到下巴上的那抹血痕,隔着桌将手指伸到了沐景序嘴边,眼角闪过一抹带着恶意的笑容:“学兄,你咬疼我了。”
“总该补偿我的。”
血液被人舔去的时候,柯鸿雪垂眸望着沐景序发顶,这样清浅而带着笑意地慢声说道。
总该补偿的啊,至少消一消我的怨念。
沐景序低头,亲口舐去那抹由他制造出的污损,敛下的眼眸中看不清任何情绪。
逐渐放松的身体和手掌却仿佛在说他正在被安抚、被劝解、被给予弥补的机会,用以抵消他那些难以控制的恶念所造成的伤痕。
直到柯鸿雪笑着来了一句:“学兄,原来传说是真的。”
沐景序一顿,松开唇,慢慢坐直身子,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嘴。
柯寒英笑得像只狐狸,分明未得满足,却还非要占几分便宜:“美人唇舌果然是香的。”
沐景序未给出回应,只放下帕子,从小榻上起来。
比起对面这人凌乱的衣角,唇上的伤痕,眼角的红晕,以及松散的发冠,沐景序看起来简直像是刚从藏书馆看完一本古书回来一般,既端正又干净,未沾上一点风尘。
他起身,离开这间屋子:“早些休息。”
柯鸿雪未留他,却在他要踏出门口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撑把伞吧,下雪了。”
沐景序身形一顿,点了点头,弯腰拿起门边的油纸伞,跨步迈了出去。
直到那道雪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四方小巧的窗格中,柯鸿雪才收回视线,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垂眸望向自己指尖,沉默许久,而后重重咬牙,再一次咬破自己唇上那道伤口,任鲜血往外冒。
尚带着余温的指腹划过唇瓣,宛如情人间温柔的抚摸。
柯鸿雪轻轻叹了一声。
学兄啊学兄。
殿下啊殿下。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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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个晴天,京城下了一夜的雪,园子里银装素裹,漂亮极了。
柯鸿雪一大早就带着嘴上那道过了一晚显得愈发红肿的伤口兴冲冲地跑去晨曦院,拉着沐景序说:“学兄学兄,我们去做冰雕吧!”
神态自然得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沐景序眉头轻轻锁了一下,柯鸿雪说:“做两个,就放在院子门口,等明天除夕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就当我父母也回来了,好不好?”
“……”
于是沐景序瞬间没辙,依着他刻了一上午冰,刻到一半柯大少爷又说外面天凉,让他回屋歇息,等到第二天除夕,沐景序出门看见最后的成品,才发现那哪是什么柯家夫妇。
柯寒英画画得好,刻冰雕也有鼻子有眼漂亮得不行。
沐景序眼睁睁看着那张自己极为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给它毁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京城大街小巷已响起了过年的鞭炮。
柯鸿雪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卵石路那边走来,望见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先笑了,快两步跑过来,直接就说:“学兄,新年好呀!”
他似是这时候才发现沐景序对着冰雕发呆,刚反应过来一般“啊”了一声,面色从容地转向门口两座冰雕,笑道:“介绍一下,我的亡夫。”
沐景序:“……”
“一开始是想刻我父母的,后来做到一半想着我爹娘在南方过得不知多潇洒快乐,便懒得雕了。反而是我那苦命的丈夫走得早,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在底下有没有人陪,我便雕了个他陪我。”
柯鸿雪假模假样地说,顺带还指了指“亡夫”旁边那个冰雕:“哦对,你做的那个我刻成了我的样子,也好陪他一起过年,学兄你不介意吧?”
柯鸿雪眨眨眼睛,歪着头看沐景序,眼中是一如既往的笑意,分明在询问,却听不出来一点真心。
沐景序视线落到他嘴唇上那道莫名其妙又红肿了些许的伤口,突然很想问他:你的“亡夫”知道你这伤口哪儿来的吗?
:你就带着别人咬出来的口子去雕你的“亡夫”?
:你“亡夫”泉下有灵到底是会被气活过来,还是会欣慰你过年还能想到他?
他忍了又忍,最终一句话没说,转身回了晨曦院。
柯鸿雪笑得灿烂极了,在他身后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听起来是叮嘱,实则全不是那个味儿。
——真要说起来,更像是小孩子蓄意报复,最后得逞的感觉。
分明无伤大雅,但就让人气得牙痒痒,又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学兄!大过年的不好砸东西!你这两天注意点,可别碰了撞了碎了什么,冲了忌讳!”
沐景序:“……”
你也知道我想砸了它呢?
到底咬轻了啊,他突然想。
第37章
大约是年节的热闹冲散了不虞,也或许是沐景序其实心里压根没觉得那两座冰雕有多冒犯。
甚至从心底某种隐秘的角度出发,他找不见自己一点生气不满的理由。
唯一有所担心的也不过是柯太傅地位尊崇,逢年过节必有不少官员学生来柯家拜访,他害怕被旧人看见冰雕上的脸,进而害了柯鸿雪。
若说其他的……
沐景序沉吟片刻,忽略了心底那点很奇妙的感觉。
盛扶泽是他,沐景序也是他。
柯鸿雪与沐景序接吻又调情,却又仿似坚贞不渝地在一块寒冰上雕刻出了盛扶泽的相貌。
——沐景序敢说,便是宫里技艺最精湛的画师,也难将他画的那般栩栩如生。
所以怔然是理所应当的事。
阿雪当真等了他许多年,画了他许多年,以至于用刀刻出容貌的时候都没有一丝迟疑。
那一点微妙的不悦是真的,缓过神后满腔难以抑制的情绪也是切实的。
白衣青年站在屋内,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小路,默默伫立了许久,而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何反应。
他好像……不太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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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评价三殿下,所有人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词汇永远是风流。
可他是才华横溢的诗人,是策马挽弓的猎人,是名利场里言笑晏晏的政客……
最重要的,他是舒朗肆意的少年。
是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
少年人飒沓,简直是这世上最最令人心动的景象,所以风流才不是什么贬义。
扶泽扶泽,扶君子之泽,哺万民生息。
元兴帝对这个儿子不可谓没有寄托,而三皇子也的确成长得如他名字一般,耀眼、漂亮、恣意、聪颖、心怀天下、仁善慈悲。
他站在天光下,身后永远有不落的日光与月华。
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三殿下心动。
可如今的沐景序呢?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唇舌交缠的时候,自己心底会生出那样多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念头。
少年时游戏花丛,他是风月楼的常客。
听说那些床笫间的花样,只当笑话,一杯酒下肚,随着金粉河缓缓流淌的河水一般,到了天亮便抛之脑后了。
他实在太过克制,太守分寸,太知礼数,哪怕是关于阿雪的念头,也只敢停留在日后带他去封地。
至于以什么身份?
盛扶泽从来不敢想。
兄长娶了妻子,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的那段时间,他生过羡慕之心,却不曾奢望自己和阿雪也能这样。
他是柯家的独子,是老师的嫡孙,便是再喜欢,盛扶泽又怎么敢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让他经受父母亲人失望的眼神?
所以许多念头,还未成型便作罢了。
他的阿雪,该被保护,而不是因自己受到伤害。
可那夜风声雪漏、烛光掩映,沐景序低头,吻住经年的旧人,一缕桂花糕的香甜顺着舌尖流入喉管,心下瞬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多晦暗又骇人的想法。
就像是那些年当玩笑话听的东西,不过是沉进河底,与泥沙为伴,躲着天光,让人以为已经消散;实则一阵风起,就足够卷起河底那数不尽的泥沙,侵蚀所有正向的念头。
他甚至想……在阿雪身上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只有他能造成的、混合着血与泪的……伤痕。
他想伤了柯鸿雪。
这在过去二σw.zλ.十三年间从不曾有过的念头,在那一刹被放得无限大,几乎快要蚕食他的理智。
他想……自己可能是疯了。
视线从指尖离开,沐景序轻眨了下眼睛,慢慢握了下手又松开,转身离开窗前,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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