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亲事也不过是尚未来得及昭告天下罢了。
她竖在殿外着实有些惹眼,来往之人都免不得与她寒暄一番。
秦葶不大能控得了人情,和不相熟的人谈起话来未免尴尬,待了一会儿没看到母亲前来的影儿,便自行作主,跑到殿侧人少之处,寻了个视野尚可的地方,这样一来免了许多唇舌,又不耽误瞧看。
清宴殿外三三两两的命妇或是相好的贵女们赏花闲聊。
且听假山后隐隐传来说话声。
倒是无意去细听,不过假山后的几个姑娘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倒是让她不听也得。
且听其中一人说道:“听闻徐慎徐大人家的公子前日入了京中。”
“徐慎徐大人,那不就是南州那位?”
“正是南州来的,听闻这位小徐大人在南州时颇有作为,且非倚借京中为官的父亲之光耀,这回调入京中,全凭自己在南州的履迹。”
“不止如此,还听闻那位小徐大人一表人才,松态鹤姿,还未有家室......”
一朵花瓣折在秦葶的手掌当中,风稍一吹,便落了地,正好沾在秦葶的绣荷碧叶的鞋面上,浅粉的颜色与那荷叶绣案倒颇为般配。
后来的话,秦葶没听到,只觉得此刻耳鸣如雷,震得她脑子嗡嗡地响。
就在听到南州徐低那几个字后,她也不知为何,心脏骤缩,一股十分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突而没过胸口的潮水,带着窒息之感。
南州徐氏,南州徐氏......
明明她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明明她也从未去过南州。
夜幕西垂,清宴殿前后已经摆上宴桌,许多宾客已经入席。
今日夜色朗朗,天上星繁拥月,殿前灯火如龙,天地交汇,倒一时难分天上亦或是人间。
殿前的戏台上已经吹演了一曲长生。
秦葶自小不爱听戏,众人于席宴上听曲时她便左顾右盼。
她与何呈奕所坐席桌自是不同,她穿过层层人头寻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此间那人似也正在寻她,二人默契相当,隔了几桌遥遥相望,何呈奕一双深邃的眸子似染了星光,仅朝着秦葶一人闪动。
只肖瞧上一眼,秦葶便懂了他目光中投来的深意,唇角勾起,朝他投去轻浅一笑。
何呈奕是当今太子,这种场合与他敬酒之人自是少不得,何呈奕才送走一个便又迎来一个,倒是远比寿星还要忙碌。
见他分身无法,秦葶也只能略显失落的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随意捏起桌上的一方小果子咬了两口。
看台上的曲还未完,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唯有秦葶的神思在各处游荡,正神游之际,目光正与相隔了一桌之人的目光对上。
那人是个年轻的公子,面色容润,轮廓分明,身上有几分书卷之气,颇有几分清贵之意。
秦葶明明从未见过此人,可这人投来的目光却好似很熟悉。
给她的感觉便似与她相熟许久的......老友?
明明这样直视旁人很是失礼,可他的目光投来时,秦葶却没觉得他有半分猥/琐之意,甚至下意识的,也回他轻浅礼貌的一笑。
男子感知,而后几乎细不可察的朝她微微颔首以示回礼。秦葶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何呈奕那头,他仍忙着同旁的大人说话,可不知为何,秦葶脑子里却又浮起几个字来。
南州徐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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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番外10
◎船◎
番外10船
这念头一起, 便再难放下似的,秦葶忍不住又侧回过头去再看向方才席间那人,可这回, 那席桌上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好似不过转瞬的工夫。
将心里的那股起伏好生压了压, 此刻戏台上又起一曲,这会儿秦葶酒足饭饱,许是先前喝的酒水有些多,这果子酿的酒后劲儿又大, 恰值天将热时, 她便觉着坐在此处有些不透气,与旁边相坐的母亲浅声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席,打算到后面园子里透透气,醒醒酒。
行出去好远, 满园子的花香气扑鼻而来。
一阵凉风吹入发间,酒意顿时醒了不少。
这时节园子里的月季开的正好,这里的月季白日里还是橘色, 暗月里染着烛火光看上去, 便似成了浅淡的粉色。
轻凑上去便能闻到一股淡然的果香气, 倒是不同于旁的品种。
“这名为花果香,是来自南州的新种。”一声悠扬,自不远处传来。
秦葶一怔,侧头看向声来方向。
廊下灯火照着一道人影缓缓行至, 身形修长,气场文质,许也是为得这烛光正盛的缘故, 将他的脸照的有些冷白色。
周身的书卷气, 藏也藏不住。
秦葶一眼便认出这是方才在席间与她对视的那位公子, 倒不想,他会在此。
自花间直起身来,指尖儿方才触碰过那花枝,这会儿一经放开,花枝在她手底下摇摇晃晃,随着微风送香。
“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从前在京里没见过。”秦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以此回话。
那男子越走越近,目光自秦葶脸上移开,随后投到她手边花枝之上,而后目光放空似的又接着道:“我的家妹,从前在南州,最是喜欢这种花,种的满园子都是,南州地界气候温暖,此花不挑时节,又常开不败。”
“原来如此,这花既好看,又不娇气,好养的很。”秦葶一听他提到南州,又见他十分眼生,便大胆猜想,他会不会就是旁人口中自南州来的小徐大人。
“是,既好看又不娇气.......”对面的人语气淡然,却似隐隐有惆怅之感,又似意有所指,“只可惜,家妹现在已经不养这花了。”
他抬眸,目光又再次缓落到秦葶身上。
头稍歪,下意识的问了句:“为何?”
那人目光灼然,眸色很深,里头情绪复杂,是秦葶看不懂的那种,良久他才缓而说道:“家妹不在了。”
听到此,秦葶心口一跳,随而才明白过来,为何他的神色这般古怪,转而又觉着自己方才所问太过冒失,只怕是提了旁人的伤心事,不由有些愧疚,“抱歉,我不知道。”
“不妨,”那人轻笑笑,“我一直觉得,她应是去了更好的地方。”
“是,一定是对了更好的地方!”秦葶忙宽着他的心,同他附和道,“同公子说了这么会儿话,还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南州徐琰行。”他自报家门时,名字说的很缓很慢,也很重,似是想要让这个名字被对面的姑娘牢牢记住一般。
果然不出秦葶所料,他当真是那位南州来的小徐大人。
怪不得才一入京便成了京中贵女口中时常出现之人。
这般风貌,前途光明,任是谁都会忍不住多瞧看上两眼。
“原来是徐大人,久仰大名。”秦葶微微福身下去。
转念一想,此地是后园,眼下除了远处的侍卫再无旁人,若是让人瞧看到,只怕有所言语,察觉到不便时,秦葶便借口道:“我得先回去了,只怕母亲见我久久不回会等的着急,先告退了。”
话落,她再次福礼下去,而后转身离开。
丝毫没有瞧看到身后那人瞧她背影时的一片神伤。
“她一定是去了更好的地方!”身后之人忽然又道,“许多人疼她,爱她,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便不必再由我来护着了.......”
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让秦葶脚步顿住,话意奇怪,但秦葶脑子里此刻只想的是许是这花引起了他的伤心事。
不由又侧过身来安慰道:“是的,她现在一定过得特别幸福,但我觉着,无论她去了哪里,她一定不会忘记你这位兄长的。”
随着秦葶的浅浅一笑,而后她又给了徐琰行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最后才大步朝前行去。
且独留着徐琰行站在花间,久久不肯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再也不见。
“秦葶,到底我还是来迟了,连你的兄长,都做不成了吗。”他心自念叨。
前世的徐琰行,最后成了朝中的权臣,以皇后兄长的身份做为秦葶的后盾,护了秦葶一辈子。
此生重头行过,某一日他晨醒,突然记起前世,当他到京时,却见了此生与前世所经所历完全不同的秦葶。
欢颜笑意,神绪从容,似被人保护的很好,从未经过任何风浪的长大。
他知,是何呈奕比他早知晓这一切,也更早改变了这一切。
前生也好,后世也罢,终还是他徐琰行来迟了。
终还是迟了。
长长的月影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垂在花间。
细风徐徐,花果香气隐隐传来,可他的心,却又疼了。
在殿外待了这许久,秦葶身上的酒气散了大半,在路过湖边的时候,心血来潮自湖边拾起一颗小石子,远远丢进湖水中,且听湖中一声咚响,溅起一朵高高的水花。
还想弯身再拾一颗时,却觉身后有一道人影行过来。
秦葶刚转身,便被人一把抱住,“干什么呢?”
何呈奕的语气低沉,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周身酒气萦绕,眼尾泛红,缠了些许醉意。
这一下将秦葶下了一跳,忙试着将他人推开,“一会儿让人看到了,堂堂太子殿下,成何体统!”
她小声在他怀中提醒道。
且听何呈奕轻笑一声,在她耳边道:“也对。”
随后便顺势将人拖拽到一旁。
拉着她走过湖心桥,随而又朝一侧侍卫招手,对岸侍卫会意,不多时,有人划了一条乌篷小船过来。
宫里有的殿宇建在湖心州,来往船只自是少不得。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呈奕扶抱着秦葶入了乌篷船,秦葶只觉着脚下摇摇晃晃,由他扶着才堪堪站稳。
待她坐稳后,岸上才有侍卫将船竿一撑,小船遥遥飘远,随着湖波逐流。
船心内有一盏漂亮的琉璃灯,个头虽小,却可将这不大的船身照的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