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岭握着听筒,顿觉手指颤抖到快要握不住它,呼吸也跟着暂停了下来。好半天,他才开口问莫先生:“哪天?”
“1938年8月8日。”莫先生说。
温砚岭整个人僵住,仿佛陷入了耳鸣状态,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或许是冬日的温得和克太冷,也或许是没打空调的车内温度太低,温砚岭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浑身发抖。
那个他一直不敢在搜索软件上查找的名字,他一直不愿知晓命运走向的人,他不去看,就如同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却有人过来告诉他,她早已死在了1938年。
死在了他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年代。
温砚岭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脏蹦跳不停,好似心悸。他用力地摁着胸口的位置,缓了许久,才出声问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莫先生如实回答:“这个数据上倒是没有记载,但我认为应该是发生了意外。”
恐慌与震惊一下子蔓延至四肢百骸,温得和克的冬日早晨,温砚岭一个人躲在车里陷入绝望。
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到车座底下的,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谁挂断的,温砚岭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着,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未能说出口的那声抱歉,以后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就在他陷入无望之时,车座底下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但是温砚岭没有弯腰去捡。
随着铃声挂断,不一会儿,又再次响起。
接连数次,令他本就悲恸的心情更为烦躁。
温砚岭俯下身,试图将手机捡起来关机,大概是太过浑浑噩噩,手指也跟着不受他的意识控制,胡乱地就摁下了接听按钮,温砚岭不满地皱了皱眉。
正当他打算挂断之时,听筒内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温……医生。”
第81章
秋疏桐给最后一个病人测完体温,看了眼温度计,确认他没有发烧,就开始同另一名护士交接工作。她一边告诉她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一边从病房里走出来。腰腿酸疼得厉害,她开始感叹起医者的不易,这一行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不轻松。
因为是同秋景予一道来的医院,那么回家也该同他一起。秋疏桐慢慢走去他的诊室,看到他仍在忙碌,并且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样子,便同他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要先行一步,独自下了楼。
医院的患者太多了,明天得早些过来,她得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明早还得问哥哥她还能再做些什么,得多帮他分担一些事情,秋疏桐想。
刚入了秋,夜间的风吹在身上,稍稍带着几分凉意。树杈摇曳,有几只鸟不知被什么动静给惊着了,纷纷从枝头蹿出,扑腾着翅膀飞往远方。
秋疏桐沿着栽满梧桐的街道往前走,夜深了,路上极为安静,偶尔才能看到三两个并肩行走的人。这般寂静的城市,令她不由想起遥远的温得和克,入夜时,整座城市也是寂静无声的。
只是当时温砚岭在她身边,总让她觉得在那座陌生的城市并不怎么孤独。如今独自一人漫步在街头,她才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寂寞是这样的。
只是这安静的氛围实在令人不适,并且十分诡异,秋疏桐总觉得特别奇怪。果然如她所料,没一会儿,街上就响起了仓促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朝她这个方向靠近。
秋疏桐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大波举着抗议横幅的人群朝这边涌来,他们高喊着统一的口号,大跑着冲过来。
秋疏桐几乎在第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原应发生在8月13日的大暴动提前了。
抗议者不知道点燃了什么,一股浓重的烟雾开始弥漫在城市上空,火焰在空中燃烧,点燃了夜空。
政府军的车辆很快倾巢而出,试图分散人群。然而抗议者毫不畏惧,始终高喊着他们的口号,以示不满,冲突一下子升级。很快,她的耳边就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密集而迅速,路上不断有人倒下,有横幅落地。
秋疏桐没有带任何防身武器,即使带了,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也不一定能够派得上用场。她稍稍怔了怔,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人群。有人匆匆朝她跑来,秋疏桐认出是那名白天同她打过招呼的医生,他似乎想要带她躲去安全地带,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喊出“秋疏桐”的一瞬间,一大波人举着枪支冲了过来,将秋疏桐带着往前走,使她怎么都无法突出重围。
秋疏桐被人推着走,脚步踉踉跄跄的,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她握着拳往前,视野里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拿着枪对准某个方向,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嘭”一声巨响——
耳边响起了异常清晰的爆炸声。
她看到赤红的火焰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从大小窗户里,从各类门缝里,混乱不堪的场面下,秋疏桐再次听到那名医生喊了她一声:“秋疏桐——”
没等“桐”字的尾音响起,秋疏桐感到一阵灼烧的痛意,同她飞机坠落时一般,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烧焦了,灵魂蒸腾。可是没等她陷入疼痛的灼热太久,耳边那阵嘈杂可怕的动静突然就消失了。
未等秋疏桐反应过来,她的耳边再次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时不时的,仿佛离她很近,又很远。只不过这一次,这道声音貌似切换成了另一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