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漪倾身拜道:“臣明白。”
——
后来几日,邓漪都在安排这件事。
一直以来,为了不露破绽,姜青姝和赵玉珩很少联系,中间又有裴朔和邓漪暗中安排,派去照顾赵玉珩的人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其间任何环节只要出差错,赵玉珩的存在便会暴露。
其实赵玉珩是“生”是“死”,在宫外还是宫内,对姜青姝来说,并没有很大影响。
当初一是因为时局所迫,需要打压赵家,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二是因为他已经为她主动放弃性命,那她为什么不还他人情,成全他、放他出宫?
说句实话,现在的她,其实更希望他在宫内。
这样那些大臣就不会铆足了劲地劝她充盈后宫,她也不必再为了后宫琐事头疼,偶尔心情烦闷之时,身边也有个能陪她说说话、哄她开心的人。
但已经迈出了那一步,如果告诉天下百姓和朝中大臣,君后的死只是她演的一出戏,大家都被她给耍了,只怕难以令人信服。
一国君后死而复生这样荒唐的事,简直是史无前例,传出去有损君威。
不过现在,为了刺激张瑾,让他方寸大乱。
姜青姝要露出一些“破绽”来。
邓漪的动作很快。
【布衣赵玉珩正在竹屋里写字,看到有人造访,知道是女帝派人来传了消息,与之进屋交谈许久】
【布衣赵玉珩将皇长女姜令朝交给女帝派来的人,姜令朝大哭大闹不止,抱着赵玉珩的腿不肯撒手,赵玉珩蹲下身来,哄她说是去见母皇,姜令朝才停住了哭泣,乖乖跟着人走了】
【布衣赵玉珩托付完了女儿,独自站在月色下,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约莫五日后。
那一则会掀起风云巨变的消息,几经查证,终于传到张瑾的手中。
原本沉浸在和好的喜悦中、还无法清醒过来的权臣,当即狠狠撕碎了手中的密信。
“赵玉珩怎么可能活着?!”
张瑾猛地转身,看向周铨,声音冷厉。
如果说知道香料的事,他还能再底下人面前保持平静冷漠,知道这个消息后,便彻底失了冷静,愤怒且难以置信。
周铨僵硬地立在那儿,直面郎主的滔天怒火,心脏在狂颤,既畏惧胆寒,心里又暗自有些窃喜。
——他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让郎主醒悟过来,这回倒是省了事,那小皇帝竟然瞒下了这么大一件事,郎主这一次必然不会忍她了。
周铨强行按捺住畏惧和胆寒,垂首道:“回郎主,若不是行宫这边的禁卫是梁将军安排的,我们也发现不了此事,邓漪接连几次举止异常,还派了人出去,我们暗中追踪,竟然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了昔日的凤宁宫宫令许屏,这才又发现了赵玉珩的存在。”
“你没有看错?”
“郎主!”
周铨抬起头:“奴敢保证,此事皆是奴亲眼见证!您若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看看!”
周铨一开始也很吃惊,觉得一个死人怎么可能还好好活着?如果赵玉珩活着,那赵家当初获罪之时,为什么他没有站出来?
但周铨很快就联想起什么,忙抬头道:“郎主,您还记得先前赵家之事么?当时您布局缜密,可为何那时,本已调兵的赵德成为何突然反悔?会不会那时,就有赵玉珩在暗中插手?如果是这样……这一切也许就说得通了。”
当时那件事,为何没有按照预想中进行,周铨想不通,哪怕张瑾聪慧至此,也想不通。
现在想想,能让赵家甘愿放弃兵权任由宰割的人,只有赵玉珩。
赵玉珩。
此人怎么可以还活着?
周铨看他没说话,又连忙跪下,恳切道:“郎主!此人没死,皇帝竟然瞒了您这么久,可见她对您根本没有一丝真心,她心里只有赵玉珩!这桩桩件件都摆在您面前,还不知有多少事,是您不知道的……”
张瑾俯视着他。
他胸口起伏着,眼底倒映着周铨急切又担忧的脸,墨瞳宛若浸在冰水里,渗出丝丝血色。
张瑾不想信。
可是,周铨会无凭无据就会信口开河吗?
张瑾不能容忍赵玉珩,也绝不会容忍赵玉珩。
接连这么多次突如其来的打击,折磨得张瑾头疼不已,他猛地晃了晃身子,站立不稳般的,双手猛地撑住桌面,支撑全身,脖颈连着额头都泛出青筋。
张瑾闭上双眼。
密信上的每个字都如刀锋,捅在他的心上,仿佛要将他彻底碾碎。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酝酿着一场摧枯拉朽的灾难,周铨彻底不敢出声,只是望着男人的侧脸,竟感受到一丝冷寂和苍凉。
许久。
他才听到张瑾嘶哑着声音开口:“周铨。”
周铨忙上前,“奴在。”
“去调五百人。”他闭着眼睛,撑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攥紧成圈,骨节泛白,字字杀意阴森,“我要亲自去见赵玉珩,如果他当真活着,我不介意让他马上去死。”
周铨应了一声,又问:“那皇帝那边……”
“去把葛明辉那些武将一起叫来,我亲自跟他们说。”
“是!”
周铨面露喜色,连忙快步走出了书房。
第254章 赵玉珩4
夏季草木花草郁郁葱葱,日头却灼人,一片青瓦白墙之下,起伏的蝉鸣声掩盖住了急促的脚步声。
张府下人皆噤若寒蝉地远远守着。
郎主商议重要大事,靠近偷听者皆直接处死。
张府书房内。
光线黯淡,烛影孱弱。
张瑾的脸逆着外头的日光,显得晦暗而阴沉,无端端让坐在此处的人感到一阵窒闷,压迫感顿生。
以葛明辉为首的诸位武将陆续闻讯而来,此外,户部尚书崔令之、刑部尚书汤桓在内的一些朝中份量极重的文臣也来了。
有个让他们一听便立刻醒神的消息。
——张司空要对小皇帝下手了。
众人心潮翻滚,久久难以平静,想法各异。
大家皆混迹朝堂多年,人人皆想过司空权势至此,早在新帝登基之初便能离帝位一步之遥,有人想反,有人觉得不得不反。
但同时,也无人敢提这样的想法。
——因为擅动天定血脉,悖逆天命,必得天诛。
那个位置,坐与不坐,皆看信不信神佛,又是否敢一人迎千夫所指,冒天下之大不韪实现皇图霸业。
但哪怕这次张司空不弑君、没有登极之心,既要动手,必是要彻底来个大洗牌,把如今野心勃勃、威胁张党的小皇帝,彻底架空成被毫无还手之力的傀儡。
届时有无“皇帝”这个身份在身上,张司空皆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掌国家大权。
周铨一直侍奉在书房的角落,静静听着郎主安排吩咐,如何调兵包围行宫、控制小皇帝、稳住京城局势,一系列安排极为缜密,即使小皇帝对张瑾谋反有所准备,想必在明日入夜之后包围行宫,也会彻底措手不及。
“听清楚了么?”
张瑾交代完事情,声音依然透冷。
葛明辉当先拱手道:“末将明白了,稍后末将先去暗中知会梁将军,让他早做准备,就等明日天还未亮时下手。”
崔令之忖度道:“小皇帝心思深沉,只怕也有所准备,包围行宫之后,必须隔断京城和行宫之间的所有消息。”
“那是自然。”葛明辉冷笑道:“末将今晚便去京兆府走一趟,让李大人明日一早便关闭城门,暗中调度好兵马,以防消息传入京城生出事端,金吾卫那边,先绑了申超,免得此人坏事。”
申超和裴朔走得近,此人也算是女帝的人,如今刚被提拔为金吾卫将军不久。
几人计策既定,便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周铨听了全程,听他们计划中倒是没有明说弑君夺位,不由得问道:“郎主此番是打算先囚禁皇帝么?”
张瑾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没有说要弑君。
也没有明说是要登上帝位。
周铨心思一动,又试探着问:“明日清晨包围行宫,郎主可要亲自过去?”
他还要不要去见她呢?
这一次,张瑾闭了闭眼睛,脸色泛白,睫毛微微颤着,许久,才好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去!”
他若去见了她,只怕又要动摇心软。
听她花言巧语地说些什么,或是看着那双倔强的眸子,就会忍不住想抱抱她、柔声哄哄她,与她和好。
她骗了他太多太多。
一路利用他,哄骗他,直到成为他心间的软肋,再不济拿她拿自己威胁他,也会奏效。
所以这一次,张瑾宁可先不见她。
“这一次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心软了。”张瑾含恨说。
周铨这才放心,又恭敬问道:“郎主何时去杀赵玉珩?”
张瑾冷道:“今夜启程。”
等他杀了赵玉珩,再去见她,既然她那么在乎赵玉珩,千方百计地护着此人,那他就偏要亲口告诉她赵玉珩的死讯。
让她死了这条心。
既然已经招惹他,那她只能和他生死纠缠在一起。
周铨面色含笑,倾身道:“奴这就去安排准备。”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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