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习委员上课迟到了十分钟。
我加入班级以来,头一回看到她如此狼狈。脸色苍白憔悴,眼底一片青黑,且不说衣衫如何,就连头发都没梳理整齐。学习委员向来是极为在意他人眼光的女孩子,现下受到了老师批评,竟然还有些神不守舍。
不过,一想到昨夜的遭遇,我也就不稀奇了。
任谁看到“同桌”那番精彩的变脸表演,都会激动到彻夜难眠吧!
这是能够理解的事情。只是学习委员算出了名的好学生,又是优秀人士的代表,如今出了洋相,自然颇受关注,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优秀人的落魄总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上课时,她被老师着重关照,下课后,就被同学围了一圈,向来和她不对付的几个少男少女也都挤出了几点零星的同情,来过问她的情况。
且不论学习委员是否真的需要他们的帮助,结果都会成为对方的谈资罢。
按理来说,我往日承蒙她诸多关照,现在也应该凑上前去掺和两句,给受到惊吓且被“虫”寄生的学习委员提供一些经验之谈的。在课堂上她就隐隐看了我好几次,那副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模样和以往差距过大,依照人情世故,和她关系向来不错的我,就应该主动去找她了。
可我还是很难提起兴趣。
便是和b小姐聊天都是如此,这大概就是进一步异化的后遗症。
课间里我扒着手机按了半天,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也只回了她一句话。
“程学姐不用这么见外啦,我昨天做的也就是举手之劳,当成分内之事都很正常。”
b小姐回信的速度比我快得多:“真是麻烦你了。”
“如果不是原学弟你,我和老杜都不知道要找她找多长时间!”
“她出门连手机都不拿,明明约好了晚上一起去逛街,结果下午她一个人就走了,招呼都没打声。今天早上醒了后,还满脸委屈地跟我抱怨,说等了我好久。”
“我简直拿她没辙了。”
就是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b小姐的满腹牢骚了。
这可是过去在酒桌上才会出现的抱怨之语,如今b小姐竟然在清醒时,对我这样的外人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一直沉默的a小姐是否看在眼里。
我们就这“一句道谢就能结束”的话题断断续续地聊了许久。
“听学姐你这么一说,真是甜蜜的辛苦啊。翟学姐回去之后,状况应该好了很多吧?”
“阿清最近都是这样,她说她很好,我也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应该是很好吧,一问就说‘很高兴,很快乐’,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高兴快乐什么。”
b小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看着下面那条“反正她觉得好,我就很开心了”的回复,打下了由衷的关心:“这样听起来可真不错。最近可是流感多发季,学姐你也要多说翟学姐两句,叫她要小心感冒啊。”
我瞧着手机屏幕里那副称之为“惺惺作态”的表情,心底的羡慕愈发强烈了。
什么时候我也能带上那完美的面具?
应该快了吧。
昨夜我从b-509教室离开后,就特地去偶遇了游荡在学校内的a小姐。
这本来当算一场美好的再遇。
毕竟,我一出门,天上就飘起了小雪,走下实验楼时,月亮就探出了头。
云散月出之夜本就浪漫,加上路有小雪飘零,风中寒意微敛,便更有一番冬夜的温柔。
a小姐穿着一件驼色的双排扣羊绒外套,脖子上戴着一条红色的菱格围巾,站在路边拐角的街灯下,瞧着像在等什么人。
隔着大老远,我就能感知到从“蚁后”身上传来的餍足而惬意的气息。
这应该就是故事里让人心动的场景吧。
彼时我正沉浸在“同桌”那精妙表演带来的余韵之中,同周合打电话时也要说上两句“如果我有那样的水平,就能xxxx”的废话。
然后一拐角,就看到了她。
那身打扮可真有b小姐的风格,假使忽略掉“虫”的感知,只看那道影子,我指不定会认错人。
不,应该说一定会认错吧!只要没有了b小姐,她身上那股脆弱便寡淡到了极点,温柔里层的冰冷也上浮到了表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尖锐而危险的味道。
大抵是我才见过同桌那张精美绝伦的面具的缘故,现在看到别的劣质品,就难免有些吹毛求疵。
且不论我,即便是周合那样的“虫”,在这方面也绝对是不如他的。
而a小姐——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是暴殄天物了!
小心翼翼地依附着,战战兢兢地模仿着,将才能、天赋以及真实的情感全部封锁在最底层——那张不伦不类的面具可是要比她麻木、冷漠的真实更要怪异!
如此想着,我挂掉了周合的电话,将“笑容”戴到脸上,故作熟稔地走了上去:“晚上好,翟学姐。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你也是出来散步的吗?”
a小姐大抵是在冬夜里等得太久了,被我叫了一声,也没反应过来。直到我走近了些,她才颇为迟钝地说道:“是原学弟呀,晚上好。”
她歪了一下头,问道:“我刚刚才见到小鱼过去,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学习委员啊,她应该是来找我同桌的吧。学姐你知道的,他们关系一直很好,”我如此说着,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学姐你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