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的动作却始终没有落到实处,唇畔来来回回的,亦仍只是气息交融。
    只是赵姝愣得睁大了眼,痴傻了似的立着,没有他料想中的反应。
    如此,他忽然嗤笑一声,也不再啰嗦,一扬手就解开了她的衣带,而后略过她的面额唇角,径直吻上了她的颈。
    羞耻心觉醒,她猛撑肘使了个从前在廉老将军处学来的招式,也是她唯一使的像样的招式,合掌猛击再推,不仅身上压迫顿撤,还将人一下拍撞去了对面石壁上,挂在他腰间血玉‘砰’得一声重击在坚硬壁间,沿着早已分开又黏合了数次的缝隙裂作两瓣,有一瓣脱开系绳,‘铛’得坠在泥地上。
    便是在入质咸阳的路上,也无人敢要她在这等地方褪衣。
    赤红血玉里头似早被挖开。
    另一半中空的玉珏,摇摇欲坠得挂在绦绳上。
    玉里头,竟似藏了张缺角的枯褐枫叶。
    似是没有料到会如此,男人脸上的笑有一瞬的凝滞,他垂头贴在石壁上,没有去管地上的半块玉,而是迅速将另一半藏着枯叶的玉珏捏进手里。
    即便光线昏暗,奈何赵姝对他太过熟悉。
    藏玉的手看似不着痕迹,她却能明显地捕捉到他合掌时的慌乱。
    二人视线一错而过,不笑时显得他面容清雅孤冷,桃花眼里透着股死气,那一瞬间,赵姝才在他眼里瞧见了赵如晦的影子,只是他目中除了清冷外,更多了种果然如此的自伤。
    是从前绝不会显露的,虽伤人却鲜活。
    这目光一晃即逝,他这个人,就如世外孤海,茫茫渺渺里陡生起一座果木葱茏奇花灼灼的小岛。
    十几年来,他一直遮蔽她的眼,即便在最艰难的朝局,最空虚的境地,乃至最绝望的抉择里,他都尽力,不叫她看见外头苦海。
    在了无生机里,即便自身枯朽作妖魔,也只记得,要破那廿岁之局。
    “我、我不是故意的。”看着跌靠着敛眉不动的人,赵姝僵立着,许多话徘徊着说不出口,她虚伸着手:“可有撞疼?”
    掌心被血玉锐利边缘刺破,赵如晦低着头没有说话。
    晨风簌簌空扫过假山竹林,二人从未当面有过这般冲突,就是这么弹指静默的功夫,赵姝的眼圈红了。
    才要收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了,抬起头,她呆愣地瞧着他又一次艳阳若春的面目。
    “出来久了,岳丈大人可要担心我将你拐跑。”说着话,便右手握玉左手牵了人朝外走。
    当二人立在日阳下,他便已然神态自若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了,三两片碧色竹叶轻轻飘落,沾了晨露挂在他耀目的衣摆间。
    他似又恢复了那姿容绝艳玩世不恭的模样,可赵姝不行,只觉着他的沉默,就要将她的心困乱而死,就要出竹林前,或是为了缓和气氛,她忽然讪笑着问:“噫,不见丽娘么。”
    赵如晦笑意略减,有些古怪地侧首温声道:“问她做什么?”
    “就是昨夜醉前,我记得好像说过,要替她赎身的嘛。”
    赵如晦不置可否足下不停,在二人身影快步离了此地后,先前跨院里,幽暗小榭里,一人立在跪地的女子跟前,肃然说:“香囊里的药只是这种?良臣不侍二主,你可要想好,我平生最恨叛主之人。”
    丽娘掀起袖摆,露出满是鞭伤乌青的胳膊,如实答:“奴家没有欺瞒。不过……他毕竟维护我多年,奴斗胆问一声,您,是否一定要他的命?”
    见她小心翼翼还要再褪外衫,那人抬手制止,收了她给的药,倒是出乎意料地不吝言辞地答了她:“他既有两重身份,自也是有两条命在,你只管看好了人,做好自己的事。”
    ……
    半个时辰后,丽娘梳洗打扮完毕,妖妖娆娆地扭着水蛇腰,哼着侬软小调去伙房寻吃食,她从一个缺了一只耳的小厮手里接过提篮,娇笑着同他打骂了两句,笑骂间似不经意地夹了句:“事已办妥,他信了。”
    第79章 黄雀1
    中秋之夜过后, 邯郸、咸阳、蓟城风云暗涌,各方势力都在酝酿着最后的变局,尤其是邯郸城,一般的豪商国人不知, 可掌兵的几家却都是严阵以待, 军中日日操练戒严。
    而表面上, 城中愈发热闹有生气,中秋过后两日,已经退位的赵戬大赦天下, 许多未服劳役或因受灾缴不出租税的犯人纷纷受赦回了家,听说旧王下了罪己诏, 都一派欢欣地等着新主御极。
    自从断定‘怀安王’的身份, 虽有那一日清晨的唐突, 赵姝倒是日日都盼着去见他, 城中商户街巷张灯结彩, 两个人出入不避旁人,没几日功夫, 几乎阖城都知晓了, 新河君府上要嫁女,择的子弟还是旧晋的怀安王。
    邯郸城是诸国往来的中转要冲,景致宜人城内好玩的去处也实在多。起初赵姝还有所顾虑忧心, 在赵如晦几次说‘诸事皆妥’后, 也就安下心来, 像是要完成小时候许多没做到的事一般, 倒全心全意地扑到游冶里去。
    头几夜, 她还会陡然惊醒,只觉着有种末路狂欢的错觉。
    可她既没心腹也搞不懂公卿派系, 只能确认了香囊还在,再啐一口暗骂一声不吉利,便也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