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臂将人搂到怀里,他吻了吻她的眼睑,轻声说:“谢谢你。”
他深深地依恋着怀里的这个人,动容于她的善解人意,感谢她对母亲的维护和体谅。
褚映玉见他激动得难以自持,有些好笑,不免叹息一声。
“王爷,你别这样,我也想保护你们的。”她温声说,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俊美锋利的眉眼,“我不想让你再重复前世的路,那并不好走……”
一路血腥杀上去,人人惧怕,她也担心他在史书的形象。
刚登基那几年,不少人暗骂他是暴君、屠夫,明明他曾是那么好的人,为人子、为人夫、为帝王……都挑不出什么错误。
如果不是那些人害了他的母亲和妻子,他又如何会变成一个血腥的屠夫,杀戮上位。
陆玄愔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知道他现在心情可能不平,褚映玉默默地陪着他,直到睡去。
翌日天还未亮,两人被下人叫醒,洗漱更衣,简单地吃了点饼子垫垫肚子,便进宫贺岁。
今年的朝贺,皇后难得出现,内外命妇们纷纷拜迎,心里对孤鸿子道长的医术之精湛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皇后都病了十多年,听说卧病在床,每年的初一朝贺,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只有太后和后宫的几个高份位的嫔妃们主持。
难得皇后出现,不少人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皇后虽然看着仍是病恹恹的,但精神还算不错,脸色也没有那种仿佛随时命不久矣的灰败。
这孤道长的医术看来是真不错啊,要是圣人将他征召入太医院就好了。
不少命妇心里都可惜。
怎么就是个道士呢?要是个普通人,有这样的医术,进太医院多好啊,这样他们就不用总是去和那些贱民排着队找他看病,每次都要排长长的队,还不许插队,要不然雍王府的侍卫直接将人锁拿起来。
朝贺过后,太后和皇后都面露疲惫之色,各自回去歇息。
褚映玉扶着皇后回坤宁宫。
宫人们见她们回来,递上手炉让她们暖暖手,还有热汤让她们暖身子。
皇后喝了口热汤,摆了摆手让伺候的人离开。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皇后看向面前的儿媳妇,开门见山地问:“映玉,玄愔可是和你说过了?”
她没说是什么,但褚映玉懂的。
婆媳俩都不是蠢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褚映玉看向皇后,发现皇后眼底的青色很重,显然昨晚一宿没歇息好,心里里有几分明悟。
她含笑道:“母后,王爷已经和儿媳说过,儿媳是愿意的。”
皇后怔住。
她还以为儿媳妇会怨她,会百般不愿,甚至都做好心理准备,被她怨便怨罢,她多费些心思,和儿媳妇掰扯清楚其中的利害之处。
只是她没想到,儿媳妇会如此坦然地接受。
褚映玉见状,哪里不知道皇后在想什么。
可是,只要想到前世皇后的愧疚,甚至因为愧疚而提前死亡,临终前她的百般后悔和对唯一儿子的不舍、担忧,她又无法去怨她、恨她。
说到底,皇后所做所为,纵有为长子报仇,也有为小儿子谋划。
半晌,皇后轻轻地吁口气,拍拍她的手说道:“好孩子!”
她也没说什么,只道让儿媳妇放心。
**
元康二十八年。
这年刚过,宫里的圣人便下了一道圣旨,将雍王的儿子过继给先太子,并封其为皇太孙。
第137章
这道圣旨将所有人都干懵了。
前朝后宫俱是哗然, 谁也没预料到,前面诸皇子还在争储呢,圣人就悄无声息地要立个皇太孙, 将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这事没有丝毫的预兆,就算当日在太后宫里的几位太妃隐约觉得圣人对待雍王府的小郡王的态度有些奇怪,却没想到圣人会折腾出个这么大的。
这圣旨一出,不少朝臣都进宫请求圣人三思。
立一个才五个月的小奶娃为皇太孙?这不是搞笑吗?
特别是皇帝还有那么多年长且健康的儿子的情况下, 居然跳过儿子,直接立孙子,怎么也说不通啊。
可惜, 这些进宫请求圣人三思的朝臣无一不例外,都被元康帝当场喝斥回去, 若是哪个还想要据理力争的,元康帝当即大怒, 下令将之打了一顿板子, 然后送出宫去。
元康帝丝毫没有留情, 也不接受大臣们的反对。
看到那些被打板子的大臣,其他人终于偃旗息鼓。
元康帝御极近三十载,帝王权柄日益盛极, 虽不算是什么乾纲独断的皇帝, 却也不是旁人能随便左右的。
既然他下了这样的圣旨, 便不会轻易收回去。
倒是有不少朝中的老狐狸看出元康帝的意思,明智地保持沉默。
那些人只看到圣人要册立一个小奶娃为皇太孙, 生怕孩子还小, 将来要是立不住, 会生出波折,动摇国本。却没看到圣人身体安康, 精神矍烁,仍是龙精虎猛,据太医私底下透露,以圣人的身体之硬朗,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没问题。
届时皇太孙正好长大了。
站在圣人的角度,这不比立那些已经成年的、狼子野心的皇子要好吗?
那些皇子会觊觎他屁股下的位置,但一个小奶娃可不会,至少在皇太孙长大之前,圣人都不用担心会有皇子威胁到自己屁股下的位置。
更不用说,皇太孙的亲爹雍王是个生来有口疾的,早就绝了争储的可能,立他的儿子为皇太孙,雍王只会一心一意地辅佐皇太孙,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圣人能活得更长久,至少活到皇太孙长大成人。
将雍王的儿子过继给先太子,也是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
先太子的儿子是皇太孙,这确实也没毛病。
这么一分析,很多人都悟了。
他们心里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他们这个圣人,年纪越大,越是将手中的权利抓得死紧。
立一个皇太孙,确实比在诸皇子中挑一个立太子要好。
大臣们大多都想得明白,按照惯例劝上几句便作罢,不会和皇帝死磕。
然而那些皇子的心态却有些崩。
安王回府后,失手砸碎一套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宁王也惊得终于从温柔乡中滚出来,赶紧召府里的幕僚过来商议这事。
他虽然风流成性,其实并不蠢,以前有安王和平王相争,他自觉争不过这两人,安心跟在平王身后。
自从平王瘸了,他被圣人提拔起来,与安王打擂台,自然生出雄心壮志,觉得自己也可以。
一直窝在府里醉生梦死的平王则是睁开醉眼朦胧的眼睛,然后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嘶吼大骂雍王。
谁让皇太孙是雍王的儿子,雍王还是害他腿瘸的罪魁祸首。
平王妃将周围伺候的下人都打发离开,站在不远处听着平王愤怒的辱骂,神色冷漠。
定王正抱着双胞胎女儿,阴沉的脸努力地挤出慈父般的笑容。
只是不管他怎么挤,这笑容看着都很吓人。
幸好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不懂得真善美,倒是没吓到。
听到这消息时,定王神色一顿,然后小声地对王妃说:“前阵儿,听说父皇一顿能吃三斤鹿肉,夜里还召幸了三名后妃……”
连静萱听到前面那句时,暗忖圣人真是老当益壮,胃口极佳,等听到后面半截,脸噌地红了,嗔怪道:“王爷!”
定王清了清喉咙,继续道:“父皇年富力强,看着还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
作皇子的,最怕的就是上头的皇帝太能活,活到七老八十,比他们这些皇子还能活。
偏偏他们这位父皇,身体一直很好,一年到头,连个头疼脑热都少见。
这么能活的皇帝,皇子们除了夹着尾巴生存外,有什么办法?
别说皇帝不会杀子,只是没有到那程度,要是威胁到他的地位,说不定哪天就破例了。
所以对于元康帝突然要立个小奶娃为皇太孙,定王丝毫不吃惊,也并不意外。
贤王府里,贤王微微一怔,然后垂下眼眸,神色恬静淡然。
倒是贤王妃姚桃反应有些激烈,“立皇太孙就立皇太孙,为何要将孩子过继出去?七嫂该有多难过啊!”
她的思想和很多人一样,都觉得孩子过继出去后,以后孩子不能叫自己娘亲,当娘的会有多难受?
她为褚映玉难受。
贤王见她气得脸都涨红,担心她气坏身子,温声道:“若不过继,父皇不会册立皇太孙的。”
“为什么?”姚桃一时间没想明白。
贤王知道她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很少会将人性想得太坏,有些不忍心和她说帝王的思量,含糊地说:“父皇有自己的考量,当年三皇兄去世时,尚未成亲,没有子嗣,许是父皇和皇后娘娘都不忍心三皇兄死后无子嗣祭祀罢。”
姚桃拧眉,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贤王笑着点头,“你也别太担心七嫂,七皇兄和七嫂还年轻,他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姚桃哼了一声,“每个孩子对母亲而言,都是珍宝。”
不是以后还有孩子,就能忍痛将前头的孩子过继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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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里,得到消息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消息太过突然,也太过不可思议,一群人都觉得头有些晕眩,反应不过来。
他们府里的小郡王就要变成皇太孙了?
皇太孙以后会是皇帝罢?
褚映玉和陆玄愔早有心理准备,对此并不意外,甚至让府里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别乱叫皇太孙。
毕竟圣人刚下旨,还没举办册封皇太孙的典仪,尚且不能算是皇太孙。
夫妻俩仍是该如何便如何,丝毫不为外界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