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赶紧起身去迎。
元康帝是独自一人过来的,进来就道:“母后这里好生热闹,朕在门口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太后笑眯眯地说:“皇上,玄愔和他媳妇带孩子进宫来看哀家,刚才咱们正说孩子长得像玄愔呢。”
元康帝先是看向站在太后身边的皇后、陆玄愔和褚映玉,目光一转,看到被奶嬷嬷抱着的孩子。
那孩子正好也朝他看过来。
看到孩子的脸时,元康帝不由愣住。
众人重新坐好后,元康帝道:“将孩子抱过来给朕瞧瞧。”
奶嬷嬷小心地抱着孩子上前。
孩子正精神着,一点也不怕生,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大大的,盯着人瞧时,那张脸蛋儿圆嘟嘟,粉嫩嫩,玉雪可爱,让人心都化了。
元康帝的神色变得柔和,逗了会儿,突然说道:“这孩子长得倒像玄泽。”
闻言,现场俱是一寂。
先太子陆玄泽英年早逝,是很多人心中的遗憾,世人每每提及他时,都要为他惋惜。虽然过了这么久,太后和圣人每当提起他时,也要伤感一番。
太后有些怔忡,叹道:“可不是,玄泽和玄愔兄弟俩长得像,这孩子像玄愔,自然也像玄泽的。”
皇后以袖掩面,似是也想起早逝的长子。
褚映玉默默地低下头,保持安静。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伤感,众人都不吭声。
直到元康帝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将它系在孩子红彤彤的衣服上,又逗了会儿,方才让人将孩子抱下去。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思各异。
不过在场的人除了皇后、褚映玉和陆玄愔外,只有太后和几位太妃,她们经历的风浪极多,都是识情识趣的,就算心里有什么,面上并不显。
第136章
今年的除夕宫宴很平静地结束。
可能是因为宫宴上少了一些人, 其他人都闹不起来。
平王没有来,只有平王妃带着几个庶子坐在那里,看着孤伶伶的;定王妃也因为要坐月子没有来, 只有定王一个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别人给他敬酒,都敷衍地喝了口便作罢……
等到宫宴结束, 定王第一个离开,要赶回去陪媳妇和孩子。
他走得快,甚至迫不及待, 元康帝还没走远呢,他就跑得差点没人影, 元康帝忍不住指着他远去的背影,一阵干瞪眼。
太后对孙儿素来宽容, 见状便笑道:“定王妃和两个孩子还在府里, 他刚当爹呢, 挂心也是正常的。”
元康帝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倒是定王的亲娘敏妃的神色看着有些勉强。
当娘的,估计都不会喜欢看到儿子与儿媳妇感情太好的, 就怕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恨不得将儿子拽在手心里, 事事顺着自己这母亲才好。
褚映玉和陆玄愔跟着皇后前往坤宁宫,去接孩子离开。
孩子还小, 他们没带他去参加宫宴。
时间已经很晚, 他们到坤宁宫时, 孩子早已熟睡。
宫嬷嬷等人守在床前,围着孩子, 看他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一群人都面露柔和的微笑。
自从七皇子陆玄愔长大成人后,加之皇后中毒,坤宁宫已经许久未有孩子踏足,如今突然看到这么个小人儿到来,还是他们皇后的嫡亲孙子,怎不让这群宫女嬷嬷们喜爱之极,眼睛都不错地盯着,生怕出了什么事。
见皇后和雍王夫妻俩参加宫宴回来,知道他们要带小郡王离开,宫嬷嬷等人都面露不舍,一边叮嘱奶嬷嬷回去时小心,莫要冻着小殿下。
奶嬷嬷们暗忖,叮嘱她们也没用啊,反正到时候也不是她们抱小殿下。
她们就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特别是在府里,只要王爷没事,都是他抱孩子,这都不叫宠叫什么?
果然,等他们离开时,陆玄愔亲自抱起熟睡中的孩子。
孩子虽然裹得严实,但他是大男人,手长腿长的,抱起一个孩子完全不显笨拙。
皇后不舍地看着他怀里的孩子,怕冻着孩子,毯子裹得很严实,只露出小半张的脸蛋儿。
看着那睡得红通通的脸蛋,她说道:“你们好好照顾他。”
陆玄愔点头,暗忖这是他和映玉的孩子,他们当然会照顾好他。
褚映玉温声道:“母后,等天气暖和,儿媳再带缜儿进宫来看您。”
皇后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只道:“你们回去罢,路上小心些。”
两人抱着孩子,走出宫门,登上等在那里的轿辇。
皇后站在宫门前,目送轿辇在夜色中离去,直到被纷扬而下的雪吞没,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宫嬷嬷柔声道:“娘娘,外头冷,您还是回去罢,您的身体还没好呢。”
皇后的身体只是看着比以前好一些,但和正常人比,还是病弱又苍白的,稍有不注意,便会大病一场,需要无比的小心。
皇后搭着宫嬷嬷的手返回殿内,坐到暖炕上。
她挨着一个湖蓝色云锦的大迎枕,怔怔地坐着不说话,似有满腹的愁思。
宫嬷嬷将熬好的药端过来,服侍她喝下,轻声说:“娘娘可是还在想小殿下?”
皇后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本宫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玄愔和映玉,缜儿是他们的孩子……”
宫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宽慰道:“娘娘,王爷和王妃都知道您的难处,会体谅您的,他们都是识大体的……”
皇后苦笑,“再如何体谅,看着自己的孩子日后不能叫他们父亲、母亲,在礼法上只能叫叔父、叔母,只怕他们心里会难受罢。”
她也是当母亲的,如何不能理解那种心情?
只是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错过这次的机会,不知道局势会有什么变化,只能委屈他们几个。
若是他们怪她,她也认了。
**
两人回到王府时,夜已经深了。
陆玄愔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牵着她,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送回到温暖的屋子里。
屋里烧着地龙,比较暖和,他将裹着孩子的毯子掀开。
刚掀开毯子,孩子就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往周围看,然后哼唧起来,小嘴吧哒着,这是肚子饿了。
褚映玉叫人将孩子抱下去喂奶,夫妻俩也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准备歇息。
明天初一,还要进宫贺岁,还有得忙。
闲适了好几个月,突然忙起来,褚映玉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躺在温暖的床上,默默地想着今日进宫遇到的事,心里隐约有某种预感,忍不住问:“王爷,父皇和母后……”
陆玄愔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父皇想……将缜儿过继给……三哥。”
褚映玉怔在那里,然后坐了起来,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也跟着坐起,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神色。
褚映玉皱了皱眉,说道:“如果将缜儿过继给先太子殿下,是不是会封缜儿为皇太孙?”
想到皇后和元康帝曾经的约定,过继他们的孩子给先太子,再封他为太孙,倒也能理解。
怪不得今儿皇后和元康帝的态度都那么奇怪,只怕那时候,元康帝是特地去慈宁宫看孩子的,那玉佩也是他特地给孩子的,变相地告诉皇后一个讯息。
陆玄愔一直盯着她,目光没有离开过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低声道:“映玉,愿意吗?”
愿不愿意将他们的孩子过继给先太子,让他成为皇太孙?
褚映玉不答反问:“王爷,如果我不愿意呢?”
陆玄愔眉眼染上冷意和戾气,“那就,不过继!”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如果她不愿意过继,他自然也会拒绝,大了这辈子再来一次宫变,杀上皇位便是。
他不惧世人的流言,不惧朝臣的攻讦,不惧天下的责骂,更不惧后人的谩骂……
不过是成王败寇,历史是胜利者所书,再血洗一次京城又何妨?
褚映玉被他的果决和狠戾震了下,马上道:“别……我没有不愿意。”
如果是前世,她或许是不情愿的。
她和很多人一样,觉得孩子过继出去,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没有了母子的名份,百年后孩子祭祀的也不是自己。
但死过一次,且以鬼魂飘了二十年,她知道人死后是怎么样的,不再看重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就算孩子过继出去,仍是自己的孩子。
何况,先太子早就死了十几年,孩子过继出去只是个名义,还是养在他们身边,他们依然是他的父母,他难道还能不认?
再加上,过继孩子,让圣人名正言顺地封为皇太孙,不比他以铁血手腕杀上皇位要好吗?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奋斗,宫里还有皇后,他们要考虑皇后的处境,能用更柔和的方式去争那位置,不好吗?
前世,褚映玉以鬼魂的方式陪伴他二十年,这二十年的记忆太过深刻,甚至盖过她当人时的二十年。
在她心里,陆玄愔就应该是下一任的帝王,不管是谁上位,都没有人能比他做得好。
所以她不觉得他去争那位置有什么不对。
他们若是不争,以他嫡子的身份,以他手里的兵权,甚至他的才能,都会被未来的新帝忌惮。
没有比他掌握权利,成为这天下之主,对他们的处境更好。
“你愿意?”陆玄愔仍是紧迫地盯着她,“真的?”
褚映玉见状,不免有些好笑,点头道:“为何不愿意?过继只是一个名义,缜儿还是咱们的孩子,养在咱们身边,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突然,她想到一个可能,紧张地问,“不会是缜儿过继后,孩子就要送进宫里养吧?”
“不会!”陆玄愔肯定地说,“母后、不会……答应。”
褚映玉顿时放心了,她对皇后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只要有皇后在,没什么能难得倒她的。
陆玄愔看她安心地躺回去,一副“只要有母后在,我就安心”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