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上眼后,都是一愣。
周进尤其惊讶,缓缓睁大了眼,他张了张嘴:“你……”
沈书黎面色还算平静:“先看看爷爷。”
周进掩下情绪,点了点头,推开门两人一起进去。
病房内却不像他们预料的那样,会充满死气和慌张,会有很多医生围在病床前忙碌。
抬眼,只看到周二爷悠闲地靠在床头,拿着徐立给他买的平板,正在看打仗的电视剧。
瞧见他们来了,弯了下眼:“都来了。”
周进和沈书黎都有点懵,面面相觑一番,慢悠悠地挪步过去。
不是说老人不行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周二爷打了个哈欠:“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老人都没啥安全感,生怕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所以才急匆匆打电话,把你们俩都叫来。”
沈书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周二爷的用意。
只配合着说:“您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他故意这么说的,一边假装起身。
果然,下一刻周进就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等我一起。”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出了病房也没走,只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在等,等周进愿意开口。
他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
经过这段时间,沈书黎明白了一个点,那就是,周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自己的内心,让别人进去。
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经营一个家庭。
周进以为,只需要对伴侣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就算是一家人了,日子就是幸福的了,实际上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浮于表面,只是在过家家。
或许吧,或许世俗中的一家人,这样就足够了。
但周进和沈书黎,都深刻地渴望着有人能跟自己心意相通,渴望有个人,能做自己在人间的锚,渴望极端且深度的羁绊。
那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周进很小时就没了家,虽然有爷爷在,但爷爷很多时候顾不上他,不能代替父母。
虽然徐立家对他很好,但在周进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外来者。
所以周进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经营一个家,他只是在学着别人幸福家庭的样子,去搭好一个家的框架,然后维持着那个空空的架子。
仅此而已。
但沈书黎却是最懂这方面的。他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庭,人人羡艳。
只不过后来破碎了,于是他也心死了,失去了接纳别人的勇气,失去了建立一个家庭的信心。
但现在,沈书黎意识到,他必须要突破自己,往前走了。
在沈书黎正出神时,一道人影投射了下来,罩住了他。
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儿子?”
沈书黎抬头就看见了沈妈妈,愣了下,蹙起眉:“妈?你来医院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沈妈妈眼神闪躲了下,笑着说:“嗐,没事,就是一点小感冒,来开点药。”
她悄悄把袋子里装的,抗抑郁的药,往身后捎了捎,藏起来。
沈书黎本来要忧心的事儿就多,她不想让儿子担心。
沈妈妈又想起欠款的事儿,内心煎熬不安,挨着他坐下,觉得是时候坦白了。
早说晚说都要说,中午沈书黎走了后,她就一直难受得很,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
她怕自己过了这会儿,又说不出口了,不如就趁着现在勇气当头,全说了。
沈妈妈:“儿子,妈妈跟你说件事。”
沈书黎看向她。
沈妈妈局促不安,低着头,用脚不住地蹭着地板瓷砖:“就是那个……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想跟着你张叔做生意吗。”
沈书黎有种不好的预感,嗓音都冷了下来:“你还在跟那个人联系?”
沈妈妈忙摇头,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又挣扎好久:“我之前,没听你的劝,借了笔高利贷,投了他说的那个生意,结果全赔了……”
她边说,边观察着沈书黎的表情,就看见青年的脸,缓缓惨白了下来,最终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败。
沈妈妈心疼得很,特别愧疚,头都快低到胸脯里去了:“对不起儿子……”
沈书黎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凉得浸骨,如坠冰窖。
脑子也急速充血,像挂个铅球一样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现在他正坐着,估计要当场载倒在地。
周围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却又好像距离他很远,朦朦胧胧的,让人难受至极。
他想指责沈妈妈,想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什么再三劝了她的,就是不听!
为什么那么痛恨父亲借了高利贷,自己却要去碰!
为什么要在眼看生活都好起来时,给他当头一棒!
明明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偏偏还要往里头扎,是不是想逼死他!
但沈书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从精神上,到身体上,都是麻木的,甚至有一种想干呕的生理反应。
沈妈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太想赢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到了绝境,越想翻盘,哪怕看见一根脆弱的蜘蛛丝,都觉得是救赎,想攀着它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