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他人事,莫议他人苦。
他虽然是徐岷玉名义上的师父,但他却没有那些所谓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念。
在这一点上,他和明黛的看法一样。
这是徐岷玉的家事,所以他们会将选择权完完全全地交到徐岷玉手中。
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那都是徐岷玉自己的决定,他们二人都无权干涉,也不打算插手。
而徐岷玉的答案显而易见。
但要说真有多恨……其实也未必见得,毕竟徐岷玉虽然年纪尚小,却并非不明事理、不分善恶之人。
当年的真相已经大白,徐岷玉也知道,设计戕害他父母的,是那个应承安和飞星盟的人,而非整个应家。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回到应家。
因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必要。
他现在有师父,有师叔,有这么多关心在乎他的兄弟姐妹,又何必非要同应家扯上关系呢?
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就溜了,直奔江淮声而去。
他心想:相比起自家师父那个和蔼‘可欺’的样子,江淮声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应家的人应该不会往上凑。
事实证明,徐岷玉想得没错。
青年不放心明黛的安危,全程抱剑立于台阶之下,寸步不离,浑身气质冷得就像个杀神似的,下得一旁的值守弟子全程如芒在背,不知不觉间已经满头大汗。
听见动静,青年睁开眼,淡淡地瞥了徐岷玉一眼。
那眼神中的意思十分明显:你来做什么?
小家伙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怼道:“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奔着你来的,我等我师叔呢!”
“……”
江淮声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但也懒得说什么,再度阖上眼,在心中默默地算着时间。
徐岷玉见状也嗤了一声,学着对方的样子闭上眼,直挺挺地站着,明目张胆地和他较劲儿。
殊不知,江淮声根本没把他这些小动作给放在心上。
此时距离明黛进去也有小半刻钟了,但不知为何,却一直都没传出什么动静。
就在众人心思浮动之时,天上忽然“轰”地响起一道晴天霹雳,把谷中之人都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妖魔来了,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江淮声猛地睁开眼,目光直直地朝那竹屋看去,毫不犹豫地探出神识,灵光迅猛如闪电。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刚触及那道门的瞬间,他的神识便被那门上的结界给挡了回来。
这灵气波动……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微微皱起了眉,若有所思。
徐岷玉见状急了:“你行不行啊!”
江淮声睨他一眼,干脆让位:“你来。”
徐岷玉理直气壮地回呛:“我还没筑基呢!”
江淮声懒得理他。
天雷也分很多种,并不是每一种天雷都具有杀伤力。他能感觉得出来,这道雷应该不是冲着明黛去的。
但……依旧很让人在意。
那结界上的力量,分明是天威。
应家何时同天道扯上了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扇房门却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渐渐的,众人之间的气氛也慢慢变得微妙起来,最后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在一刻钟快要结束的时候,天边再度响起一道惊雷,徐岷玉顿时就按捺不住了,“不行,我要去看看!”
中年修士急忙出声阻拦:“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另一边的江淮声已经飞身踏上了台阶,值守弟子恪尽职守出手阻拦,但二人修为差距巨大,那弟子根本拦不住他。
唰!
人影未至,剑光已现。
眼看着那剑气已经杀至门前,竹屋的门忽然被人从里打开,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姐。”
江淮声连忙收了剑,抬头朝那处望去,却正好看见明黛满脸凝重地从屋内走出来,令他心中顿时一沉。
但顾虑着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他没有立刻迎上前去,而是提着剑站在原地静候着,等到明黛走下来之后,才压低声音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不用担心。”明黛轻轻摇头,眉头却依旧紧皱着,声音十分冷静,“不过情况有些复杂,之后再细说——”
她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梯,扭头看向那位中年修士:“今日多谢道友热情款待,但我想我们恐怕不得不告辞了。”
中年修士见她平安出来,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却又听见明黛说要辞行,顿时又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那楼上那处竹屋。
房门紧闭着,一片寂静。
但中年修士的双眸却闪了闪,像是从中读出了什么信息。
外人或许并不知道,但他身为应家核心却十分清楚……这间竹屋,早就与家主融合为了一体。
这也是刚才他们为何竭力阻拦江淮声硬闯的原因。
整个结界之内都是家主的域场,域场之内,领主为王。明黛能够平安走出来,便已然代表了家主的意思。
不过来者是客,虽然刚才发生了一丝小小的摩擦,中年修士还是态度友好地挽留道:“诸位道友一路奔波而来,想必早已精疲力竭,何不多留两日,休整一番再出发?”
明黛:“多谢道友的好意,但如今剑宗内乱,正是危急之际,返程之事确实刻不容缓,实在是抱歉。”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我也同前辈沟通过了,这也是他的意思。”
“承蒙前辈指点迷津,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再登门拜访,答谢前辈的好意。届时,恐怕还要多麻烦道友了。”
中年修士忙道:“唐道友言重了,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如今天下局势动荡,正是需要团结一致的时候,莫要再说生疏的话。”
“一笔写不出两个剑字,同为剑修,该是我们向剑宗多多讨教才是。”
“道友客气了……”
二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先前略显僵化的气氛总算是再度缓和下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应家人也不好再继续挽留,只得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各位道友了,稍后我便送各位出谷。”
“多谢理解。”
……
事不宜迟。
半盏茶之后,中年修士带着他们一行人往外走。
快到外围时,那条大黄狗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他们的动静,连着大叫了好几声,最后惊动了那些被安置在外围的村民。
快到外围时,那条大黄狗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他们的动静,连着大叫了好几声,最后惊动了那些被安置在外围的村民。
一听说他们要走,先前被他们救下的那几个村民连忙围了上来,拉着几人的手,嘴唇开开合合,一阵千恩万谢。
言轻意重。
应家已经接纳了他们,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会同其他难民一起生活在这里,虽然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重返家园,但总归是有了安身之所。
从今往后,他们便会在应家安定下来,不用再担心朝不保夕。
几个大人被村民们拖住了脚步,大黄狗则一路摇着尾巴跑到了几个小徒弟身边,围着云时直叫唤。
当初因为不小心误伤了这只忠犬,云时心中十分自责,后续的治疗之事一直都是他在负责。
经过了几日的相处,一人一狗早就冰释前嫌,察觉云时要走,它立马撒开步子追了上来,咬住他的衣袍不松口。
“大黄!”
与此同时,那个小姑娘也追着大黄狗跑上来,将大黄狗呵斥住,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总算是将云时从狗嘴中解救了出来。
云时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小姑娘抬起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得让人心惊。
她眼巴巴地问:“你们要走了吗?”
云时:“……嗯。”
小姑娘:“是要回家了吗?”
云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说:“对,我们要回青山峰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沉默地勾着大黄狗的脖子,没再开腔。
她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光是来去也要走上三个时辰。
她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青山峰在哪儿,只知道这些仙人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远到可能一辈子也再见不到。
“云时,走了。”身后传来明黛的喊声,小少年连忙回过神,应了一声,又匆匆忙忙地道别。
“……那,我们先走了。”
云时不敢再看她,没等她开口便转身朝众人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可当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长风里,那个瘦小的身影仍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呆呆地搂着大黄狗,和村民们一起目送着他们,蓬乱的头发飞舞着,像是一丛挣扎生长的蒿草,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云时心中忽然突突地难受,想到从前的自己,又忍不住转头看向明黛,小声说:“师叔,为何我们不能把她也带上?”
他看得出来,对方其实很想与他们同行。
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就和当初跪在师父面前、求对方指一条仙路的他一模一样。
“……不是不能,是不妥。”
明黛闻言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云时都能发现的事,他们又何尝看不出来呢。
刚救下小姑娘的那一日,明黛其实也曾动过恻隐之心。身为女性,她看不得小孩受苦,更看不得小女孩受苦。
但这个小姑娘和云时的情况不一样。
她没有灵根,根本无法修行,若是就此将她带回剑宗、带入修仙界,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