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好巧不巧地撞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帮我抓一下它!”谢孚尹清脆的声音,自文清辞的耳边传了过来。
他愣了愣,转身向谢孚尹所在的位置看去。
对视后终于确定,谢孚尹刚刚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
文清辞的心情,不由狠狠一揪。
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谢孚尹还是个小孩。
她应当是认不出自己的。
停顿几秒,文清辞终于转过了身。
“是,殿下。”
和从前只是点头之交的太医不一样,文清辞与谢孚尹非常熟悉。
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缓缓俯下身,趁着兔子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右手将它捞入了怀中,习惯性地用手指揉了揉它的脸颊。
文清辞的左右两边站满了人。
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般抱着兔子,缓步走了出去。
“殿下,给您。”
文清辞缓缓蹲下身,将兔子交到了谢孚尹的手中。
没有想到,谢孚尹没有第一时间将兔子接到怀里,而是皱了皱鼻子,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她怎么觉得这个陌生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苦苦香香的,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似的。
见谢孚尹站这里不动,跟在她背后的明柳不由提醒:“殿下,快将小兔子接回来呀。”
担心她打扰到谢不逢 ,谢孚尹进去待了没多久,就被明柳她们带了出来。
小姑娘刚刚还嘟嘟囔囔地不怎么情愿,看到这只兔子之后,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哦,好!”谢孚尹回过了神来。
文清辞轻轻地将兔子从怀中交了出去。
他的左手仍不能正常活动,动作也因此变得有些僵缓。
那兔子并不安分。
在文清辞将它交出的瞬间,它忽然借力一跃,想要从人的怀抱中跃出。
文清辞下意识抬起左手,想要将它拦下。
但下一秒,他的手便无力地坠了下来。
文清辞的心,骤然一紧。
他立刻起身,打算去寻只兔子。
这一次,谢孚尹终于抬头,一脸狐疑地向文清辞看去。
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之前曾在文先生的身上,闻到过那阵苦香!
可是……母妃不是说,文先生已经“去世”了吗?
“等等!”谢孚尹叫住了文清辞,小步跑了过来,站到他的面前。
明柳想拦,都未能拦住。
而恰巧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晚风,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拂而来,轻轻地托起了帷帽上的纱帘。
将它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轻柔的纱帘,从文清辞的下巴上蹭了过去。
但是并未将他的面容露出。
周围的人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重新收了回去。
然而谢孚尹,却和他们不同。
谢孚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转睛地盯着文清辞,连去抓兔子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和大人们不一样。
个子只到文清辞腰部的她,在纱帘扬起的瞬间,自下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谢孚尹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叫道:“……文,文先生?”
“是你吗?”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大,但此时的小院,又太过安静。
除了侧殿里隐约传来的谈话声外,众人的耳旁,只剩下了自己呼吸声。
文先生?!
公主殿下说的人该不会是……文清辞吧?
文清辞这几日,在前院自由出入。
守在这里的太监、宫女还有侍卫,都见过了他。
其中一部分宫变之前就待在太殊宫的老人,也在相处中发现了这位郎中与文清辞的相似之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像的话,谢不逢也不必找他当替身了。
因此,谢孚尹这句话说出口后,众人的第一反应是——公主殿下大概是认错了人。
文清辞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
但还是个小孩的谢孚尹,哪里懂得那么多?
想起对方难以抬起的左臂,她几乎已经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文清辞。
小姑娘瞬间红了眼眶,彻彻底底地将兔子的事情扔到了一边去。
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小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文清辞,不让他离开:“文先生,呜呜……他们都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我好想你啊……”
这一次,小姑娘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包括侧殿中,已经看望过谢不逢,准备离开的几人。
谢观止不由皱眉,缓缓转身向着殿外望去。
……
理智告诉文清辞,自己现在应该将谢孚尹推开,装作不认识她才好。
但是谢孚尹哭到沙哑的声音,还有停不下来的抽噎,却无法令文清辞狠下心做出这种事来……
尤其是谢孚尹在哭泣中抬起了头,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看向自己的时候。
“呜呜呜……我好想你啊文先生,我和,和哥哥都好想你啊……”
谢孚尹紧紧地搂着文清辞的腰,生怕他又离开。
眼泪似晶莹的碎珠,从谢孚尹的眼角边向下坠,止也止不住。
文清辞攥紧钻进掌心,又缓缓舒展开来。
站在文清辞身边的年轻太医,不由咬紧了牙关。
他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都以为谢孚尹认错了人……
自己这位同僚,似乎对陛下也动了真情。
现在又被人提醒“替身”的身份,他可会介意?
想到这里,太医便有些不忍。
然而就在他打算鼓起勇气,安慰一下谢孚尹,顺便将这个小公主交给奶娘的时候,文清辞竟然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小公主的脑袋。
一旁的太医瞬间屏住了呼吸。
众人也被文清辞的动作,吓了一跳。
这江湖郎中来了太殊宫这么久,都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抑或是得了陛下恩宠的他,真的以为自己能与公主说得上话了?
“哎呀!”负责照顾谢孚尹的奶娘先急了,“公主殿下,快些回来呀。您,您认错了人,知道吗?”她越说声音越小,但周遭太过安静,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连带着还有谢孚尹的反驳,小姑娘无比固执地摇了摇头,大声说:“没有,我看到了,他,他就是文先生——”
同时哭的愈发伤心。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侧殿前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观止一行人,从殿内走了出来。
身着鹅黄色锦袍的他,眉眼之中满是厌弃。
谢观止远远地看了这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公主别开玩笑了,他……他早就已经走了,您不是亲眼看到入殓了吗?还是少说两句,让他安静些吧。”
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鼻音。
说完又将视线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完全没有将掩饰自己的不屑:“有人不做自己,反装别人。帷帽戴久了,别忘真的忘记自己是谁就好。”
小孩对于生死的观念本就模糊。
但谢孚尹还是听懂了“入殓”这个词,想到了文清辞被钉入棺中的画面。
她哭得愈发伤心。
不但拽紧了文清辞的衣摆不让他走,甚至还抽噎着说:“文先生,不,不要走好不好?我好想你,哥哥也好想你,晚上连觉都,都睡不着……还有,母后和观止哥哥,他们也想你!”
谢孚尹说不出什么复杂的句子。
只噼里啪啦地在文清辞的面前,点了一堆的名字出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就连明柳,都曾在寒衣节里,默默用黄纸叠衣被,记挂着自己。
文清辞抚在谢孚尹发顶的那只手瞬间一顿,接着轻轻地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