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徊垂着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对方,憋了好半天才跟着秦书炀回了句:“别着急,再等等,还能有别的法子。”
打针很疼。
尽管做好了准备,当长长的针头刺破皮肤往后背脊柱上扎的时候贺光徊还是一瞬间周身沁满冷汗。
依稀记得三年前做穿刺抽脊髓液的时候没那么疼的,贺光徊喉头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咽的声音,听得候在外头的秦书炀心碎。
人面对疼痛总是会下意识地抵抗,即便浑身乏力也会不由得一僵,但越是肌肉紧绷,推药就越困难。
护士按着贺光徊的背脊,不算客气地说:“你这么僵着会更疼的,你放松点。”
针头卡在一节一节的骨头缝里,药物在缓慢地推入,贺光徊根本做不到放松。
就算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松弛,但就是怎么都做不到。等针头从身体里抽出来,贺光徊整个人像一座沙堆一样轰然倒塌,疼得都没个人样。
过了观察时间,推床而出的时候,秦书炀看到贺光徊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伸手探过去,摸回来一掌心的冷汗。
当天贺光徊怎么都泛不过劲儿来,吃不下任何一口东西不说,给他翻身都能看到贺光徊脸上的痛苦神色。
这还好长辈们已经带着孩子回了蓉城,要是长辈看到他这模样,都不好说那串保平安的手串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
临床上的事情秦书炀不懂,也不敢多问,只能不停地用热毛巾给贺光徊擦拭身体,用他温热的掌心贴着贺光徊后脊熨帖。
这疼一阵一阵的,每次翻身过后都会疼好一阵子,疼得贺光徊双腿绞扭在一起抖个不停。
按照秦书炀的习惯,他肯定要说点什么分散掉贺光徊的注意力。但昨天另一床的家属这么一说他脸开玩笑都不敢,生怕自己哪怕是一句闲聊都能刺痛对方。
敷料下的针眼还有点发烫,秦书炀按着贺光徊的药,另一只手的指尖理着贺光徊被汗液浸透的头发,小声说:“疼过这一次就不疼了……”
秦书炀一夜没合眼,掌心几乎没离开过那块贴在贺光徊腰间的敷料。
天亮后医生来查房时他在满是倦色地从贺光徊身旁离开,紧张地看着医生给贺光徊做检查。
贺光徊也没睡好,从进医院头一夜他就紧张,生怕检查对比后被告知药石无医。
等进了医院又是一刻不停地做检查,头两天等检查结果加上昨夜疼了一宿,现在苍白的眼底染了点淡淡的青色。
躺平后贺光徊双手就做不了太多的动作,只窸窣地蹭着盖在身上的被子。
听见医生那句没太大问题,等体力恢复点就能出院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淡淡地道了声谢谢。
除了这一针实在太疼外,贺光徊这一趟没任何实感,包括被抱进车里半躺在商务车后排贺光徊都没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忙前忙后放东西的秦书炀。
恍惚间这几天干了什么的空白感。
他想起来一点,这样能多看得见秦书炀一点,企图以此来让自己有点实感。
可手臂撑着往前抬起一点身子,后腰就立马疼起来,瞬间又是一身冷汗。
“怎么着?怎么着?”秦书炀立马把行李扔进后座,着急地凑上来。
贺光徊白着脸跌回座位上,呼吸有点不稳,“嗯……医生后面怎么说的?”
反应过来是在问什么,秦书炀替贺光徊把手重新放好,宽慰地揉揉他脸:“具体后续的方案他们会发给蓉城的大夫,我们跟着做就是了。”
贺光徊抿着唇不自然地点点头,面上云淡风轻,心却跳的七上八下。
“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好,不然一会交警来了。”
贺光徊木木点头,眼神跟着秦书炀下了车。
等秦书炀也坐上车,发现贺光徊竟然已经睡着了。
但睡得不算好,头歪靠在一边,有点呼吸不畅的样子,嘴巴微微张着。
秦书炀轻轻把贺光徊脑袋扶正,看着他累到极致的脸叹了口气。
进医院的,哪有真能笑出声的?
听见半点好消息当然值得开心,可后面受的罪又该怎么平衡?
回酒店的路上秦书炀就没安安分分坐在座位上一秒,总往贺光徊跟前凑,不是焐着贺光徊冰凉的双手,就是把手伸进贺光徊毯子下面替他揉一揉肚子。
针水副作用比药丸大很多,中午出院前贺光徊好不容易肯吃一点东西,结果刚吃下去就吐了。这会胃里空荡荡的,隔着薄薄的皮肉,秦书炀能感觉到贺光徊的胃在突突跳。
究竟要做多少,才能换来一个真的好消息?那么多好的消息,才真的算好消息,才可以让贺光徊不受罪。
醒来时贺光徊已经躺在酒店房间。他被秦书炀搂在怀里,肚子被秦书炀焐得暖乎乎的。
他偏过头看到身边的秦书炀,没忍住颤巍巍伸手用还算灵活的拇指顺着秦书炀的眉骨一遍遍描摹。
年少时上过美术班,贺光徊记得老师说过人体的骨骼决定了肌肉和皮肤的生长,只要记住骨骼轮廓,就能推演出一个人从幼年到老年的样子。
他描摹认真,直到脑海里出现一张苍老的脸。
这样,也算到了白头。贺光徊想。
忽然秦书炀睁开眼睛捉住贺光徊纤长的手指亲了一下,问贺光徊:“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