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秦书炀一边把手伸进被子里替贺光徊揉着酸软的后背, 轻声问贺光徊:“现在背还疼吗?”
“不疼了,”贺光徊眨眨眼, 动了动身子企图给自己翻个身。可惜酒店的大床主打一个柔软,他陷在里面很难独立做到翻身这个动作, 还是只能招招手示意秦书炀帮忙,“就是躺的时间长了, 身上没多少力气。”
屋外阳光好,秦书炀索性问他:“那要不我抱你起来坐会儿,今天天气挺好的,躺在空调房里还不如出去晒晒太阳。”
贺光徊抽了口气,算不上半推半就,但也有那么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主要不是起不来,主要是他觉得麻烦。
不是自己麻烦,是觉得秦书炀麻烦。
而这麻烦又确确实实是由他自身带来的。
不同于双腿丧失行动能力,双手的不便大大降低了贺光徊的自理能力,抓握拿取的能力在逐渐丧失,他从起床开始就需要别人的帮忙。
被子掀开,秦书炀把手搓热托着贺光徊的屁股,替他换上新的尿不湿后套上裤子。
贺光徊睁着眼睛麻木的想,这或许就是大多数瘫痪病人最后更愿意静卧的原因。
无论夜里怎么捂着贺光徊,他的腿还是凉得吓人。
这份冰凉使得他双腿呈现一种难以言说的僵硬。明明摸上去哪儿都是软的,软软一层软肉,拎起来替他按摩肢体还会不自觉地晃动。但几个重要关节就是像生了锈一样,稍微变换姿势就会让贺光徊觉得不舒服。
秦书炀怕硬拉会让贺光徊受伤,现在已经把耐心这门绝学练就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不急着把贺光徊抱起来,也不急着做什么,就坐在贺光徊身旁一边替贺光徊按摩关节,一边和贺光徊闲聊打趣。
“贺老师看完医生想不想去哪儿玩?”
床边停放着的轮椅还是以前那辆手动的,贺光徊看着有点发怵。
出远门电动轮椅实在累赘,但到了目的地,对贺光徊来说手动轮椅看起来好像就只有辅助他坐起来这一个功能。他按动操纵杆还能行,想握紧轮椅两旁的钢圈自己转动轮椅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
可能不止是静卧,出门这件事也想尽可能的避免。
秦书炀伸手把贺光徊脸强制着偏过来对着他,他笑眯眯的,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看轮椅干嘛?看我。”
他凑过身去,咬了下贺光徊的鼻子,调侃贺光徊:“它能带你去的地方我也能,它不能带你去的地方我还能。我比它有用多了,你多看看我。”
贺光徊笑了起来,努力抬高手臂搭在秦书炀腰上,故意为难地问他:“那怎么办?我想去长城来着。”
没想到秦书炀还是面色如常,挑着眉反问:“这有什么?去就去呗,你怕我背不动你?”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没成想秦书炀真当真了。开始小声盘算要几点出门,玩回来要去哪儿吃点什么。
他拉着贺光徊的手揉着:“吃不吃羊肉?可香了,和咱们那的羊肉一点都不一样,保管你喜欢。”
贺光徊将信将疑,涩声问秦书炀:“你真当真了?”
“那不然呢?咱俩来北京哪次能好好玩?前几年项目在这你来找我,都是周五过来,周天就忙着回去。上次行程也是赶,也没带你好好转转。”
聊着聊着,连秦书炀也倒了下来。
他手杵腮帮子躺贺光徊身边,另一只手捻着贺光徊耳垂,“这几天是没辙了,得抽空陪家里人在附近转转,人那么多我还担心挤着你。不过等你出院就只剩咱俩,咱俩玩够了再回去。”
说话时秦书炀凑特近,鼻腔里喷薄出来的热气全扫贺光徊脸上,配上他低沉的声音,贺光徊心动得不行。像在种子上滴了一滴水,立马就开始蓬勃发芽。
“那……出院看?”贺光徊掌心在秦书炀身上摩挲,“不过不去什么长城,你不嫌累我还累呢。”
秦书炀长长笑出声,抱着贺光徊猛猛啃了两口,“成——不去长城,不去远的地儿,能怎么办呢?谁让我找了个就不爱折腾的老婆?”
有时候运气是真不赖,头天李淑娴神神叨叨,逛雍和宫的时候买了能买的所有平安符,还拉着秦书炀一起买,嘴里念叨声自以为小,实际上贺光徊全听见了。
——“神仙显显灵,保佑小贺看病顺利,可别遭罪了。”
没想到检查完病例入库,还真找到同样发病特征的案例。
拿到检查结果,贺光徊半靠在床上,手挪到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蹭着那串黄澄澄的手串,会心笑了起来。
秦书炀投了热毛巾出来,帮贺光徊抹了把脸。
他也笑不停,很难得的进一趟医院心情还能那么好。
“折腾一天还笑那么开心,半夜可别又累的浑身难受。”
贺光徊白了秦书炀一眼,松松垮垮的手蹭了下秦书炀的嘴,“你先把你大白牙收起来再教训我,你这笑得都长表情纹了都。”
旁边床位的家属艳羡地看着他俩打趣,恹恹叹了口气,“可真好,能打延缓针。”
贺光徊收回笑意,和秦书炀一起满是歉疚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家属。
中年女人脾气还算不错,也不太好意思了,搓着手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挺羡慕你们家的。”
这话听起来实在心酸又滑稽,仅仅只是一针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起多大作用的延缓针也能换来旁人的艳羡。这种钱花出去,却极大可能要打水漂的事情,在另外一部分人眼里也算是天大的好机会的景象,可能也只有在这个病房里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