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两人就这样站着,感受晚风从他们中间流淌。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刚好,我有事情想说。”
“什么事?”温故夹住手机,边询问边拆开他小心翼翼包好的银行卡等物品。
“我们分开吧。”
两人皆安静了一会儿,林止醒低沉的声音才传来。
温故拆包装的手忽然僵住,仿佛没有听懂,只觉得方才的风声大的有些嘈杂。
他掩饰性的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就像平时晚饭后在教学楼闲聊那般,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冰凉,“别开玩笑了,我……”
可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这把审判的利刃原本就一直悬挂于他们的头顶,让他们的任何欢愉背后都存在着隐患与惴惴不安,但他一直在选择性忽视和逃避,安慰自己它并不存在。
而此刻只是突然降下罢了。
林止醒静静地等待着,没动。
温故连忙举起手里的东西,给楼上的人看,“瞧我带了什么,我们的银行卡,身份证还有一些散钱,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胡随姐的网吧,或者去黑蛛会的另个根据点。从林间路站乘106路公交,坐5站,然后转乘……”
“温故。”林止醒忽然打断,“抱歉,但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还不能走。”
夜幕即将彻底降临,落日似乎被流动的云层遮掩,在两人中间划分出一道光与影的分隔线,树枝丫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停着的两三只乌鸦朝远处飞去,不见踪影。
“什么叫‘不是离开的时候’?”温故忽然强烈的不安起来,可他害怕表现出来,就像噩梦说出口就容易变成真的一样。
他强迫自己要坚强,要镇定,“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我都准备好了,只要等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过去。”
晚风吹乱他的头发,他试图看清林止醒的表情,祈求看见对方露出故意开玩笑后得逞的轻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林止醒只是站在厚重窗帘背后,仿佛置身于隔阂之后,眼神似乎明暗交杂,晦涩难懂。
两人之间的位置分明没变,像三班和四班之间那样样固定,像培优班两张课桌那样接近和亲昵,但此刻仿佛被越拉越远。
片刻后他说:“同性恋需要背负的太沉重了,我做不到,把美好留在过去吧。”
此后他再也没有开口。
房屋旁的石板路面忽然变得模糊不堪,如同有大雾弥漫。温故的眼尾氤出一抹红色,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他酸涩又颤抖地问,“为什么要突然说做不到?”
冰冷的电话那头只剩永恒沉默,随后窗帘被拉上了,冷漠地隔绝出两个世界。
“你别拉窗帘,你回答我,为什么要就这样算了,这世界上有过不去的坎吗?”温故的心被刺破,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死死攥着手机,快步跑去一次次地按门铃。
因为被台阶绊倒在地他的手臂被粗砺划出道口子,可他毫无痛感,“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不是也说过爱我吗?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明明我还在努力,为什么要先放弃我……”
可是依然无人回应。
“求你了。”温故哑着嗓子,抵着砖砌墙蹲下,哭到大脑因缺氧而发疼。他不明白分明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分开。
“让我再见你一面好不好?就最后一面。”
“林止醒,你舍得我吗……”
回答他的只剩电话里一阵机械音。
温故慌忙低头再次回拨,手指因为慌乱连续打滑了好几次,却发现这则电话再也无法拨通了。
他滚烫的眼泪沿着鼻尖滚落,砸在屏幕和指尖上,却都无法换来回应,再不会有人为他温柔擦掉眼角余泪,也不会有人来抚着脸安慰他,说一句:
有我在。
温故很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观看一部电影,他钟情于影片结尾时的落幕感或是时代感,内心总会涌现出感慨与喟叹。
而此时,假如他是这场人生的导演,那么此刻他所重视的人们都在匆匆谢幕,片场与舞台混乱的像是退去的潮水。
周围下班的人们不断往来,汽笛声响起,他站在灯光渐渐熄灭的角落,无人问津,无人在意,见证着一段故事的无声落幕。
他落寞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
第76章 枯叶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再反抗了。
但他仍怀有一丝幻想在等待,或许林止醒只是迫于无奈说出那些话,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有别的安排。
结果直到招生考试来临,等到青春彻底随着收卷铃声消失不再,他走出教室,站在欢声笑语的学生形成的人群中间,抬头望向从悬铃木树叶缝隙里透出的日光。
他只等到了温琦深告诉他,温归患病的噩耗。
那天刚出考场,得知事情温故整个人都懵了,如同遭到五雷轰顶,大脑一片混乱,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妹妹不是被爷爷奶奶接回乡下老家了吗,怎么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了骨癌,还经历了两次化疗,他混乱地想。
他记起来了,高二寒假温归突然摔伤了腿,为此坐轮椅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香山寺祈福那次也是这样,温归突然感觉腿部无比疼痛。还有网吧生日,他分明已经发现了温归关节的红肿,但竟然以为是普通的冻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