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初七就要上去哩,也就是后天了。”何慧芳心里有些舍不得这方住久了的院子,但一想到镇上的生意,和哗哗往里进的银钱,眉眼就又笑开了,“成,就那天了。”
吃完了饭,天色才绵绵黑,毛毛和村里的几个小孩儿出去放鞭炮玩儿,幺儿见了,悄悄溜出来,想跟在他们背后一会儿玩。
禾宝也刚吃完饭,从家里溜达出来,眼尖看见幺儿跟在后头,立刻大声的说,“回去背你的诗,写你的字儿去,我们不爱和你玩儿。”
“就是,他最爱告状了!”
“幺儿你爱耍赖,你走开!”
小孩子的爱恨很简单,虽然禾宝和毛毛不对付,但现在显然站在同一战线上。
幺儿瞪着眼睛,可怜兮兮的说,“毛毛哥,我以后不告状了。”
毛毛淡淡看了幺儿一眼 ,上回在私塾里,幺儿求他玩斗鸡游戏,结果他输了咬人,大年夜好心把他从水沟里拉上来,又倒打一耙说他是故意的,毛毛已经吃了两回亏,所以这次无论幺儿怎么装可怜,他都不会再心软了。
“随便你告状不告状,但我不会带你玩儿。”
说完,一堆男孩砰砰跳跳的跑远了,商量着要一块做陷阱去逮麻雀。
幺儿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眼神羡慕的看着毛毛他们跑远了。
不一会儿,王汉田家里就又传来了幺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刘春华抱着他哄。
“幺儿,他们不和你玩又啥大不了的!”
“等以后你出人头地了,咱还瞅不上他们呢,幺儿,别哭了,娘给你蒸鸡蛋吃可好啊?”
幺儿泪水涟涟,这才止住了哭腔,趴在刘春华的肩头,抽泣着答,“好。”
王汉田蹙着眉在屋里吸烟,咳嗽几声,然后脸色阴沉的数落刘春华,“这样不行啊,幺儿不能不和群,这以后大了,总不能也这样,咱们王姓在沈家村的人口本来就少,他又是家里的独苗,不行,你不能这样管着他!”
“你懂啥?”刘春华抬了抬下巴,把幺儿抱到堂屋的凳子上坐好,“幺儿和那些皮猴子不是一路人,我还不屑咱幺儿和他们耍呢,白耽误功夫。”
王汉田还要说话,又被刘春华给抢白了。
“倒是幺儿在学堂里的同窗,可以多交往交往。”
“没准里面就有出息的!”
王汉田始终觉得叫幺儿读书考功名不靠谱,还不如去学木工,做石匠,或者学打铁,要么干脆跟着自己种田。
“你就死命作吧,今年幺儿要是还念的不好,就回家帮忙种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哈
第58章
“不可能!”刘春华打了个鸡蛋在碗里, 加了盐和水用筷子搅匀了,然后隔水放在锅里蒸,“俺们幺儿有两个发旋, 古话说了,这样的人天生就聪明。“
“只是可惜, 幺儿开蒙晚了点。”
王汉田敲着烟杆子, 懒得再和她掰扯, 伸头往院子里看了看,空空荡荡没一个人影,有些纳罕道, “都初五了, 秋娟咋还没回来拜年嘞?”
“谁知道!那丫头, 现在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了她。”刘春华撇了撇嘴, “她小时候多乖,洗衣做饭, 喂猪下地, 小小年纪就比大人都能干。”
刘春华叹息一声, 可惜一成家, 就变了个人似的。
……
初七很快就到了, 早上沈泽秋特意去了渡口一趟, 寻了辆马车来接人,何慧芳把家里没吃完的腊肉、糍粑装好, 要带到镇上去,还把新做的鞋垫、被套也收好了装上车,更没忘记了她找的各种瓜果的种子,还有用习惯了的锄头、铲子。
车厢都快被她给塞满了, 他们回到镇上后,毛毛就要继续和沈家大房吃了,但何慧芳还是给毛毛留了两块肉和肠,告诉他嘴馋的时候自己熬来吃。
“伯娘,帮我把这个带给妮妮吧。”毛毛从怀里掏出一个兔子形状的小木雕,这是他自己用小刀做的,兔子耳朵长又尖,脸圆嘟嘟,有几分憨态可掬。
“行。”何慧芳收下了,摸了摸毛毛的头。
马车一路飞驰,往桃花镇上奔去。过了新年,路边树梢上已经抽出了点点新芽,杂草地上也氤氲出一丛丛绿色,春意盎然。
带着春意的风润润的,吹拂在脸庞上少了刺骨凛冽,多了柔情。
没过一会儿,马车就穿过一条条街,驶入花街,停到了布坊门口。
十多天没有人清扫,门口已经积了许多枯叶 ,街面上的人还不多,基本上没什么铺子开门。
沈泽秋付了车钱,安宁用钥匙把门打开了,仨人一块儿把车厢里的东西搬下来,堆在铺子里的空地上。
略微收拾一会儿,就到了半下午,仨人都累了,躺下歇了会养养精神,过了今夜,从明天开始又有得忙了。
新年第一次动火,何慧芳还点了柱香,弄了些糖饼瓜果,拜了拜灶王爷。
这顿饭吃得简单,何慧芳做了一大锅面条,用从家带来的酸菜炒了半根腊肠做码子,一家人坐在灶房里头暖呼呼的吃下肚。
沈泽秋想了想,说过了元宵想去更远些的青州城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些的货源。
“行,泽秋哥你说的对呢。”安宁点了头。
何慧芳把碗筷收好了,说道,“我得去包几个红包,里面塞二十六枚铜钱,给庆嫂她们意思意思,图个吉利。”
说完去把她藏钱的陶罐子抱了过来,仨人一块包着红包,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了唱小曲儿的声音。
何慧芳侧耳听了听,“哟,隔壁姓宋的这么早就来了?”
其实不然,安宁何慧芳他们哪里知道,宋掌柜不是来得早,而是压根儿就没回去过年,除夕前两日,他去滨沅镇云嫂的娘家找过一回,谁知云嫂不仅不愿跟他回来,还让宋掌柜在岳父母面前丢了脸。
宋掌柜失了面子,心中又恨又气,干脆自己老家也不回了,托人捎了个信儿,说今年不回去,然后乐颠颠的把家里几件稍值点钱的东西拿去当铺换了钱,
他一个人还乐得自在呢。
就算是过年,镇上的宜春楼也是从不关张的,有人阖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也有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不,红莲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可还是进了宋家布坊的内院。
“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你最懂我。”宋掌柜举起酒杯啜了口,深深的喟叹一声。
要不是云嫂一哭二闹三上吊,当年他或许早就为红莲赎了身,可惜呀。
红莲穿着一声水红色的袄裙,描眉点唇,眉间之间暗藏风情,垂眸低声道,“尊夫人性子急躁了些,但都是为了郎君您着想,有男儿的风骨呢,不像红莲,什么都不懂,只会唱曲儿弹琵琶。”
宋掌柜笑的有些发苦,“做妻子的,就该温柔些,男儿风骨有什么用?不就是母老虎?”
“郎君别这样讲,尊夫人听见会生气的,这样吧,红莲给您唱一支曲听一听,可好?”红莲微笑着给宋掌柜斟酒。
“好,不聊扫兴事了,你唱哪一支?”宋掌柜问道。
红莲羞涩一笑,“你我初见那日,我所唱的那支。”
说完后奏起一串音律,抱着琵琶轻柔开嗓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第二日一大早,沈泽秋点了一挂长鞭炮,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布坊开业了。
每年的元宵节晚上,镇上都会举行花灯集会,当晚各色花灯光芒璀璨,年轻的男女也会乘机出来幽会,夫妻也会携儿女一块儿出来观灯,就连古稀老人,也会出来凑一凑热闹。
对于尚未婚配的年轻儿女们来说,不失为一个互诉衷肠的好机会,本朝民风近年来愈发开放,已经有不少人家默许儿女们先有情,后定婚约。
铺门没开多久,便有客人登门,皆是年轻男女,为元宵灯会裁新衣。他们倒不在意价格,更看重款式和花色,年前沈泽秋进回来的好料子,很快便又定出去几套。
安宁忙着裁剪,然后把活儿分给庆嫂她们做。
庆嫂她们头回收到开年红包,虽然钱不多,也是一番心意,脸上笑呵呵,心里头也暖呼呼的,说明安宁她们有心。
“家里自己做的糍粑,拿几个回去尝尝。”何慧芳又包了几个糯米糍粑,非要庆嫂拿着,“咱们还客气啥?”
庆嫂笑呵呵收下了,她和何慧芳投缘,每次来店里拿货交货,都会聊上几句。
“街面上好几家铺子也进了绸缎呢,我瞅那款式,也和你家做的差不多。"庆嫂把裁好的料子包起来,”怕是有人故意模仿你们哦。“
“眼下整条街,就数你家生意好,同行是冤家,你们注意些,怕有红眼病盯上你们。”
面对庆嫂的好意提点,安宁听在耳,记在心。有人跟风进货,模仿自家的衣裳款式,这是禁不掉的,只要自家内部不出问题便好了。
可偏偏是怕啥来啥,一直帮自家做活儿的一位叫春秀的娘子,没能准时交上货。
安宁初八下午给的活儿,说好了初十中午过来交货,可左等右等,到了晚上关铺门也没见着人影儿。
这些女工们都住在街上,彼此熟悉,安宁倒不怕找不着人,等到十一日中午,春秀还不来,她便与何慧芳一块直接找到家里去了。
“春秀,春秀——”
春秀一家子与两户人家合住一间院子,安宁和何慧芳站在院子里唤了好几声,紧闭的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四五岁的女童探出半张脸,奶声奶气的问,“你们找我娘吗?”
安宁对小丫头温柔的笑了笑,对她招手,柔声说,“我们找春秀,你娘叫春秀吗?”
小丫头眨着懵懂的眼睛点点头,把门拉开,“是的。”
然后仰头看看安宁,又看看何慧芳,好像在判断她们是不是好人,看了一阵子问,“你们找我娘干啥?”
“你娘接了我家店的活计,误了交货时间,我们来问问。”安宁说。
小丫头哦了声,吸了吸鼻子,眼圈肉眼可见的红了,“我娘生病了。”
然后转身往屋子里走去,迈着小短腿把她们带到了卧房里。
屋子里光线不好,黑漆漆的,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咳咳……谁呀?”
何慧芳本来呕了一肚子火,误工期的事不是没发生过,但女工们都会及时来打招呼,或者干脆彼此间帮帮忙,像这样误了工还一声不吭的,是头回撞见,但一见里头是这等场景,火气消了一半。
“我,沈家布坊的掌柜娘子。”安宁边说边走到床边。
春秀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挣扎着要起身,“哎呦,我病糊涂了,误了工,实在对不住。”
说完重重叹息一声,“孩她爹也不在家,我病得起不来床,这……这可怎么办?”
何慧芳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忍对一个病人甩脸,把放在床边完全没动的料子包了起来,“那你好好养病吧。”
做这套衣裳的客人说好十二日早上来取,为防万一,安宁也不敢把衣裳交给别人做了,把慧婶子叫到店里,加上何慧芳三人一块分工合作,赶工!
一边做,何慧芳一边把春秀的事儿说了,心里为了耽误工期着急生气,也为春秀感到可怜。
但慧婶子越听,眉蹙的越深,这不大对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