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端些点心来。”何慧芳进了屋,顺便小声把安宁也喊了进去。
“安宁,和娘说实话,你对你二叔和二婶,心里亲近吗?”何慧芳抓着安宁的手,认真的问道。
安宁靠着门板,轻轻的摇了摇头。从被捧在手心到家道沦落,她早看清楚他们的为人,哪里还有半分值得亲近的。
“唉,我还想他们是你唯一的娘家亲人,在面上总要过得去。”她一咬牙,有些后悔,“行,我心里有底了。”
年前家里备了好些糖饼麻花、炸米皮,还有炒花生和红枣桂圆等吃食,何慧芳去拿了一个小竹筛子,装了满满一堆,往桌面上一方,招呼安家一双儿女过来吃。
毛毛还蹲在地上写字,安二叔伸着脖子望过去,“小孩儿,字写的挺工整,你几岁开的蒙?”
“什么叫开蒙?”毛毛疑惑的抬起脸。
“就是你几岁开是读书习字。”安二叔说道。
毛毛明白了,回答道,”我前几天才开蒙。“
“你的字写的好,一点不像才开蒙的……”
……
王婆搓了搓手,脸上陪着笑,“亲家母这身衣裳挺好看。”
何慧芳掸了掸自己的袖子,那是当然了,这款式和料子都是安宁挑的,那还能有错?
“安宁选的。”她骄傲的回答道。
“哟,得花不少银子吧?”王婆瞪大双眼。
呵,何慧芳在心里嗤笑一声,瞧瞧,狐狸路出尾巴来了,才坐下没一刻钟,就忙着探自家底细。
“不用花钱。”何慧芳笑得灿烂,“我家布坊自己裁的。”
啥?王婆一怔,她没听错吧,沈家啥时候开布坊了?
不行,她要探听清楚,如果是安宁给的本钱,这无论如何自家也是该有分的,安宁可在自家白吃白住半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7章
她急忙追问一句, “你们开布坊了?哟,这样的好事情,我是一点儿信都不知道呢。”
何慧芳翘起腿,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了笑,“哦, 你们不晓得啊?就开在花街布行, 从前叫做钱氏布坊, 那钱掌柜去做大生意去了,就把铺子租赁给了我们。”
“呀。”王婆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心里直惊叹, “这得花不少本钱吧?”
何慧芳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砸吧砸吧嘴, 又喝了口甜茶,“是呢。”
她面上平静无波, 实际上在心里早不知道把王婆给骂了多少遍,这就开始摸他家的底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果然, 王婆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整一个顺杆爬的人, 见何慧芳有问有答, 追问了一句。
“亲家母, 你们家原来还藏着这么多私房钱呀, 安宁嫁过来时……哎呦,不说了不说了, 大过年的。”
何慧芳的眼睛直直的看过去,把瓜子壳往地上吐,“她二婶,有话你直说。”
王婆挺了挺肩背, 把腰杆子挺得笔直,“那我可照实说了。”
“安宁出嫁的时候,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们可是啥都没要,就体谅着你们困难,左右以后成了姻亲,就是一家人了,这有了难处,也是要互相帮一把的。”
何慧芳瞪大眼睛,她真想看看王婆这心究竟是黑还是白,当初安宁到底为啥嫁到沈家,安家为什么不要彩礼,这些是一早明码标价讲好的,从一开始就没啥情分可言,还一家人互相照应,啊呸。
她在心里狠狠鄙夷着王婆,按捺下脾气没有发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嗯,就想看王婆还有什么浑话好说。
“……”
见何慧芳冷冷的不说话,王婆倒有些局促没话了,她搓了搓手,转脸往蹲在地上的毛毛那边看去。安二叔这人吧,是个童生,又好读书念诗,见毛毛字写的工整,那看他的眼神又充满了崇拜,现正念诗给毛毛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这叫做五言绝句,诗的意思是,农民在烈日下除草松土,汗水不断滴落在长有禾苗的土地上……“
毛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安二叔,听得几乎入了迷。
王婆轻叹了声,“过了年,我家安子昂就要去县里的书院读书了,哎,这些年别看我家表面风光,其实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何慧芳低头又喝了口茶,回的还是那不冷不热的一声嗯。
明白了,这是乡下人来了城里的穷亲戚,找她打秋风,王婆怕不是疯了,何慧芳撇了撇嘴。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王婆的脸皮,在王婆的心里,她这是在要回自己该有的那份。
“到时候子昂去读书,就靠他安宁姐帮衬一把了。”王婆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微笑。
“哈?这话咋说的?”何慧芳换了个姿势,“俺家现在处处开销也大,没这个心力哟。”
王婆脸色一白,没料想到何慧芳拒绝的这么干脆。她登时心里极不是滋味儿,打心眼里还是瞧不上何慧芳,认为她就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脸上硬挤出来的笑也不装了,垮下脸。
“安宁是他堂姐,姐姐帮弟弟,那还不是天经地义。”
这时候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安宁开口了,“二婶,没这个道理,子昂是你们的孩子,和我这个做堂姐的有什么关系?”
王婆一听就炸了,伸出手指着安宁,”哟,安宁,你可不能不讲良心……“
“王婆!你干啥?!”何慧芳不干了,王婆阴阳怪气的和她说话就算了,凭什么对安宁撂脸子,现在安宁是她的儿媳妇,沈泽秋的老婆,她王婆算哪根葱,竟然敢到她家里骂她家的人。
王婆还真是欺负安宁欺负惯了,她把手指缩回来,讪讪的扯了扯衣裳下摆,眼神阴沉沉。
行,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直接借钱、要钱是没指望了。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拍了拍还在和毛毛念诗的安二叔,“你这个做二叔的说句话!”
“……你说就行了。“安二叔一甩袖子,缩在一边做鸵鸟,一到关键时刻,他就烂泥扶不上墙。
王婆不管他了,双手抱着臂,“好,那我把话说开了,安宁,你爹是不是还留了东西?”
安宁惊呆了,沈泽秋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肩,才勉强站稳。
“没有,什么都没留下。”安宁气的胸口一起一伏,“我来到桃花镇上时,除了几套换洗衣裳,身无分文。”
何慧芳也惊呆了,原来他们今天来是打着这个荒唐主意。
“我看你们想钱想疯了。”
“我家开布坊,我们穿新衣,那都是辛辛苦苦赚的!”
王婆呵呵冷笑,“你敢对天发誓,不是安宁带了私房钱来贴你们家?”
“我当然敢。"何慧芳叉着腰,气势汹汹的,“但你们不配。“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来是借点钱,打打秋风,万没想到这么死皮不要脸。退一万步说,就算安宁手头上有她爹留下的私产,安二叔一家又凭什么开这个口?
何慧芳把他们带来的一包苹果,一兜糕点,还有酒水一件件往院外丢,“行了,大过年的我不想弄得太难看,我家庙小,容不了你们这尊大佛。“
“走啊,出去,非要我拿着扫把往外轰人?”
何慧芳的泼辣劲出来了,撸了把袖子,真往院角走去,手里拿着扫落叶的那种竹扫把,“做长辈的和叫花子一样,死盯着侄女的钱兜子,也不知道脸红。”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实在少见,我开了眼了。”
“想钱,自己挣去!”
安二叔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何慧芳筛糠一样的抖,脸色涨成猪肝红,“你这个泼妇!有辱斯文,岂有此理!”
“你就没个新鲜词?”何慧芳回敬了一句,“一天到晚的斯文,道理,其实自己个儿才最恶心人。“
王婆气的差点没把牙咬碎,暗骂何慧芳这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带上儿女丈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
话没说完,大门就被何慧芳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
“老婆子我不是吓大的!”
……
安宁坐在屋里,眼眶有些发红,呆呆的看着院子里的残雪。
“唉,都是我糊涂,好端端的叫你去给你二叔拜什么年呐。”
“早知道,娘就不叫你们去了。”
何慧芳攥着安宁的手,心里头懊恼不已。
“娘,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好。”安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他们毕竟是我唯一的娘家人。”
沈泽秋拿来了拧好的棉帕给安宁擦脸,柔声说,“算了,别多想了。”
安宁重重的点点头,暗自在心里头发誓。从此再也不会与他们有来往。
叹息了一阵,何慧芳站了起来,“咱们今晚好好备一桌菜,吃点好的换换心情!”
民以食为天,吃一顿好的,便什么坏心情都能被吹散了。
何慧芳带着毛毛去灶房里起锅烧热水,割下一截腊香肠还有一块熏的焦黄直滴油的腊肉,泡在热水中洗了洗,洗去上头的焦灰,然后把腊肠切成薄片,和米饭一块儿蒸。
“泽秋,把这几个莴笋剥了皮,待会儿拿来和腊肉炒着吃。”
何慧芳丢给沈泽秋几个绿油油的莴笋。
安宁搬着一张凳子,坐在旁边剥蒜,摘小葱,沈泽秋时不时说几句话逗她笑,没过一回儿,早前那点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灶房里头,油锅已经热好,发出滋滋的响声,切好的葱姜蒜末一丢进去,唰的一声响,用锅铲翻动着煸出了诱人的香味,何慧芳才把切成薄片如蜂蜜般色泽棕黄的腊肉、如翡翠般青绿,红如瓜瓤的干辣椒等一一放到油锅中爆香,最后浇上一点白糖,放一点黄酒焖入味,一道腊肉炒鲜莴笋就做好了。
光吃着些炒菜自然会生腻,又洗了半颗脆生生的白菜,细细的切成丝,沥干水分后下到热油锅中爆炒去生,点几滴酱油,香油提味,撒上几颗红辣椒丝儿,又爽口又好看。
“开放咯。”何慧芳捧着早熬好还没吃完的冬瓜肉丸汤出来了,张罗着叫沈泽秋把饭桌搬出来。
几个菜陆续上桌,有肉有菜,配的还是大米饭,何慧芳心里又踏实又舒心。
管啥猫啊狗儿的瞎叫唤,还是自己个儿过的舒心最要紧。
过年前沈有福家自己酿了甜酒,给了何慧芳一大碗,现就扣在碗柜里,何慧芳去取了来。
“今晚咱喝这个,度数低,毛毛也能喝。”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五了,铺子里还攒着些元宵前交货的单子,到时候元宵灯会,很多年轻男女等着穿新衣呢,安宁咽下酒,“咱们哪天开业啊?”
何慧芳去把黄历拿来,让沈泽秋和安宁翻了翻。
“娘,正月初八是好日子,宜开市,咱们就初八开业吧?”沈泽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