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时分,小黑将我载下山,我没有展现上礼拜依依不捨的心情,只是好好藏在心底。
他见我这么任命,不由得困惑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他轻拍我的肩。
「不行吗?还是还你捨不得了?」我抓住他的手开玩笑。
「对啦,捨不得。」他莞尔。
我微愣,思考了半晌,「但你又不能把我留下。」
「是啊,所以……」他话说一半,用着「快问我接续的话」的眼神看着我,我乖巧的依照他的期望,问:「所以怎样?」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欢喜地深吸一口气,「下下礼拜的週末!」
「那就到时候见。」他双手捧住我的脸。
我则双手覆盖到他的手背上,控制不了高兴的情绪,「可以早上见面吗?可以吗可以吗?这样比较久!」
他听见后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乾脆直接住一天算了。」
「可以住喔?可以的话我要!」我激动不已。
「可以啦。」他说。
我大喜,「万岁!」
兴奋之馀,我一时衝动抱了上去,他愣了半晌,才将双手放到我的背,轻轻拍了拍,并没有将我推开。
他的举动,使我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原先未表现出的不捨也一併散发。
即便一天下来的疲累感之大,我也寧可不要休息,就这样埋在他怀里。
「我有上週回去有努力去面对了喔。」我淡淡道。
「这样很好啊。」
「那我真的能来找你逃避一下吗?」
「当然可以。」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你说的喔。
在火车上,他身体的馀温好似还在我胸口回盪,我望着黑夜中的明月,想着方才的情景,不由得失了神。
多么希望下礼拜就能见到他,可惜我得回家见见妈妈了。
要是被妈妈知道我有跑去山上,肯定像十三年前一样被打得惨兮兮。
我是很怕被打骂没错,但更不想看到妈妈生气,因为哥哥过去曾惹妈妈发怒,妈妈气愤地将碗摔破,割伤了自己的手,那疤痕还明显地留在她的手指上。
都这样了,还去惹她生气有什么意义。
但我跑去山上,不就是做了件没意义的事吗?
我猛力摇了摇头。
这才不是没意义的事,这件事本意又不是要使她不悦才做的,我只是想见小黑而已,我只是想来大自然中避避现实而已,我只是想亲眼一睹爸爸和哥哥最后所见的景色而已,这有什么错呢?
只是,我看了他们最后所见的景色,到头来只是丢失了在爷爷那获得的罪恶感,而我只是将责任推卸给记不得的自己。
『蔓蝶就像隻毛毛虫。』
这句话用着若有似无的音量在我脑海里飘荡。
我挖出了背包里哥哥乐谱的手稿,他的字跡,跟当年我看见的那份谱的字体极像。
嗯?
『哥哥没事啦!别哭了!不哭就给你糖吃!』
我顿时坐得直挺挺,心脏好似将跳出我的体内。
我不记得我打翻水的画面,但却依稀记得哥哥在我记忆中并不是沮丧,而是惊慌。
他当时正因为得知自己做错事而泪潸潸的我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但这又跟爷爷说的生气、沮丧和暴躁,哪一点有干係?
我内心充斥着困惑,一路抵达了台北。
即便夜幕已低垂,我也打算自己独自一人回宿舍,因为我知道,告诉缘恩我到了,来接我的也不会是她,而是陈安岳。
我真的不想跟他独处,真的不想面对他。
我走出了灯火通明的车站,停止了步伐。
也许是因为此时的我,脑袋满满都是陈安岳三个字,他才会出现在我眼前。
「回来啦。」陈安岳双手抱胸,对着相隔几步距离的我说。
我原先面无表情,在看见他后,嘴角倏忽间垮下了。
我退后两步,转身想跑开,他则灵敏地、迅速地拉住了我的手,害得我向后跌,跌入他的怀中。
我寒毛直竖,奋力往前衝,想逃离他的怀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紧抱住我的手。
「放开我啦!」我拍打着他的手臂吼叫着。
「那你先说,你干嘛看到我就跑?」他语气带点小激动。
「我就不想看见你啊!」我回应。
他沉默了几秒,「你平常看见我别去想我向你告白这件事,跟我普普通通的说说话可以吗……?」
我微愣,「我哪能那么平淡地当作若无其事啊……我又不是演员……」
「我只是想跟你有交集,而不是每天被你避着……」他音量放低,「我寧可你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你,也不要你离开我的生活……」
我停止了挣扎,内心满是纠结,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可以……只要你不再向我提你喜欢我这件事,我可以尽量正常的与你交流。」
「嗯……说定了。」他松开了双手,「让我带你回去吧,以朋友的身分。」
我转身,随着他的背影走,一阵愧疚感涌上了心头。
我只不过不习惯面对这种事,只不过想找个让自己看到他不再感到困窘的方法,为什么到头来自己却像个罪孽深重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