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渺好像整个人被针刺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表情依然平静的存律,感觉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与他毫无相干。
「你说什么?」易渺装没听见,又问了一次。
存律沉默着。
你什么时候才能爱上我?
他好疲倦,再这样下去,他真的煎熬地受不了。
明明当初就是要让她毫无保留地爱上他,但是现在为什么是他想要投降?
好疲惫。
存律忽然头痛了起来,稳着方向盘,咬着牙对易渺说:「帮我拿抽屉里的药。」
易渺很快也很熟练地打开抽屉,拿了药罐,倒出了两颗药粒递给存律。
「你还好吗?」易渺看着他发白的嘴唇问。
存律吞了药,又静了一阵子。
「你最近是不是开车特别容易头痛?」易渺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问。存律的额上冒了些汗,但他的态度却还是保持着温和淡定,脸容没有多少变化。
「嗯。尤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这是实话。
每每看到易渺,存律除了想起自己的父母,除了想起她的父亲,除了想起他要的完成的事,剩下最多的,就是对她的亏欠。一天一天更深,一天一天更觉得这陌生的自己好像早已面目全非。
曾几何时,他开始分不清自己说的,到底是谎言还是实话了?
存律暗自自嘲般地笑了自己一下。
易渺没说话,只是拿出包包里的卫生纸,动作有点犹豫地想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擦了两下,存律微微避开,易渺举着的手显得有点尷尬。
「我没事了。」存律解释。
「你刚刚问我什么?」易渺故意再问了一次,虽然她知道存律有发现她听到了。
存律调整一下方才的情绪。
转了方向盘下高架,脚轻踩着剎车,语气没变地说:「你听见了。」
「徐易渺,装傻不是你的专长。」
易渺顿时觉得自己很愚蠢。
存律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苍白的肤色恢復了一点红润,头发很自然的遮住她一半侧脸,易渺没说话的表情很可爱,吃亏的样子也很可爱。
存律的头痛缓和了很多,呼吸也比较自然了。他不想听到易渺对刚才他拋出的那个问题做出任何回覆,是抗拒是害怕。
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该怎么办?爸、妈?
他在心中问。
存律停好车,跟易渺一前一后进去易渺家,客厅空荡荡的,连盏灯也没开,摆放的家具很整齐也很乾净,一尘不染。
徐顾和徐妈在房间里休息。知道可能又让爸妈担心了,易渺打开房门,看见徐顾坐在床沿,不像在睡觉,而是盯着徐妈睡着的样子发呆。
「爸。」易渺小声唤了下。徐顾回头见到易渺,还有她背后的存律。
两人第二次对到眼,这次两人都很镇定,但徐顾稍稍恍神了下,把视线聚焦在易渺身上。他带着他们到客厅,眼睛只看着易渺,问:「身体有没有怎么样?刚刚出院?」
易渺点点头,「没事了。」她的嘴唇依旧发白,但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
徐顾有点不自然地转向何存律,微微致意了一下,代替易渺谢谢他,「谢谢何副总的照顾。」
「不会。」
「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说个话?」徐顾依旧很礼貌的问。
存律神情不变,似乎很不在意,点头的时候微微勾着唇角却没有笑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书房,易渺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却是在放空。
窗外天色已经变得很暗,这几天台北的天气很好,连晚上的风也很柔软,轻轻吹进室内,无形地打了好几个空气旋涡,划过皮肤的感觉很舒服,易渺把窗户开大了点。她慢慢等着等着有点累了,窝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去。
书房里,存律站在门边,书房里昏黄的灯映照出两个人模糊影子,落地窗边的窗帘因为风的拂动而轻摆。
徐顾个子也不矮,只需要稍稍仰着头就可以和存律对视,在月色凝重的夜里,他的眼神充满了哀求。
「我知道你靠近我女儿有什么目的。」
存律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神,忽然收紧了一点,变得有点漆黑。看着徐顾有些斑白的头发,他想到了他的父母。
要是他们还健在,头发应该也变白了吧?脸上的皱纹是因为岁月留了一点痕跡,皮肤也会变得乾燥,可能会再消瘦一点。年老后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对我的憎恨,我都知道。」徐顾说得有点激动,「你可以针对我,你可以威胁我,甚至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但......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不要再靠近易渺了,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跟她没有关係。」他抬手抓住存律的手臂,五根手指头牢牢地贴着存律的衬衫,力气出得很大,抓得手背都出现青筋。
存律动作不快不慢地把他的手从身上扳开,眉头紧紧蹙着,心里又是一阵伤痛,想说的话梗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可以心软。
徐顾鲜少向人低声下气,他手因为情绪不稳在发抖着,「我老婆已经被你的出现吓得旧病又復发了,过去她的医药费还有我能承担,现在这个重担全部都落在易渺的身上,我们全家人都因为你变得一团乱......我拜託你,你想要什么,你只要开口对我说就好了,不要再伤害我的女儿了。」
何存律把视线转移,盯着徐顾书桌上的精緻花瓶,上面插着几支蝴蝶兰,蓝紫色的花几乎都枯了,剩下几朵也被染了点枯萎的黄色。
全家人都被他搞得一团乱?
他不也是吗?家破人亡。
存律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
想要的东西?他唯一想要的,就是送徐顾进牢房。
他在国外待了十年,韜光养晦,把自己重整准备好,等到终于有了能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要让徐顾付出代价补偿他爸妈牺牲的性命。
徐顾连语气也很颤抖,近乎哀求般的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母,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求你,求你离我的家人远一点,求你好吗?」
存律冷冷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紧蹙的眉松开了一点,这是他进来书房后的第一句话,存律的声音很低,低的快要听不见。
「我只能答应你一件事,答应你,我绝不会再伤害易渺。我真心对她。」
语落,存律走出了书房,动作从容,轻轻地再把书房的门带上。他走到客厅,准备离开,却看见易渺蜷曲着身子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存律止住往门口的脚步,转了向往回走。
他在沙发旁边蹲下,凝视着易渺苍白的脸,不自觉伸手触碰,深怕惊醒她,所以存律的动作很轻很轻,像羽毛一样轻抚着她的脸。她的身体温度很低,存律发现窗户被拉开着,正想起身关窗,手就被人抓住。
易渺的手也很冰,在存律手掌反差的触碰着,她手心的低温传送到存律的血液里,一路流进心脏里。
存律回头发现她已经醒了,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她抓他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存律移动脚步,再次在她身边蹲下,和易渺平视。
「为什么把窗户开这么大?」存律问。
「风很舒服。」易渺吸吸鼻子。
「这样会感冒。」
「你可以带我去看医生。」
「你身体还很虚弱,万一感冒可能要住院的。」
「你不是要带我去拆绷带,还要带我去复诊吗?不能顺便......」跟上次一样,易渺说到一半,嘴巴就被堵住了。
存律轻轻地吻着她,很小心的,很炙热的,很温柔的,在她冰冷的唇上游移着。他伸手轻轻扶着她的后颈,手贴着她的皮肤,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我的心这么凉薄,拿什么温暖你?
离开了易渺的唇,存律轻轻将她按进怀里,埋首在她的头发中。
他已经明白了。
为什么他看见易渺在他眼前落水的那一刻,他会神经紧绷。
为什么看见她在和其他男人说话的时候,他会想让那个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甚至有股衝动想介入他们的对话,让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为什么看见她笑,他会心疼,会觉得自己的全世界都被她的情绪牵动。
他动心了。
而且已经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