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脑海不受控制地播放昨日她神志恍惚的时候,是如何自作主张地将头搁在人膝上,又是如何委屈地问他为何先去看白梓冉。他指节分明的手从她的眼角滑落到她的唇角,勾勒着她的唇瓣,轻柔的动作带着怜惜,温情缱绻。
想到这一出的代价就是她愈发滚烫的脸,一直蔓延到修长细嫩的脖颈。
裴怀度将手扣在缪星楚的肩膀上,把她整个人转了过来,逼迫她朝着他这一头,重复了昨日的那一句:“楚楚,那日我不是来看她,而是专门来见你的。”
郑重其事,他极其认真。
这般情境下,缪星楚脑子越发混沌,听到他唤她那一句楚楚,手指轻扣起,不由得往回收了收。
挣脱开他的禁锢,缪星楚飞快朝床榻里面挪去,丢下一句,“你去看谁与我无关。”
又是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
可这一回裴怀度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同以往的羞赧。
缓下心神来,裴怀度退后了几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淡淡道:“楚楚这般不认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语带嘲讽,听在她耳朵里好生不是滋味,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此时,她的目光瞬移到他的包着白布的手,刚刚一番拦腰抱她的动作中,他的纱布渗出了血来,纱布血迹点点。
虽说那日解毒会神志不清,可也不是完全不记事,醒来后便一点点全部想起来,想到她痛不欲生的时候是他毫不犹豫地以手接过锋利的刀刃,鲜血淋漓,他唇色顿无。
浓重的愧疚从心上漫了出来,她道:“伤口怕是有些裂开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她唤了一声青然。
青然在外头守了许久,听着里屋动静一直不敢进来,直到有人唤她她才敢进来。
低下头走了进来,动作规矩井然。
简单梳洗后,青然拿来了包扎用的绷带和药物。
就着床榻,缪星楚帮裴怀度拆了渗血的白纱,一圈圈打开后,看到里面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她皱着眉头,下意识动作就变得极其轻柔。
“那么冲动去接刀刃干什么?”
裴怀度伸出手掌,看她忙着换药绑绑带,认真严谨,嘴角微弯,听到这一句,他修长的指尖顿下,“难道要我看你捅自己一刀吗?”
缪星楚抬头和他深幽的眼神的对上,呼吸滞了一瞬,实现又落回了他的手掌上,“生死由命。”
裴怀度另一手扣住她肩膀,冷冽的声音响起:“缪星楚,什么生死由命。你给我好好活着。”
肩膀被他抓得生疼,她避开,面前人的关切做不了假,她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
“知道了。”
算是应下了。
见她这一副态度,裴怀度冷笑一声,扯下身上的衣袍,动作迅速,半解开的衣裳从半边肩膀落下,露出了坚硬结实的胸膛,那胸膛处有一狰狞的伤口,是箭伤,穿胸而过,可见当时力道之大,情形凶险。
裴怀度抓过她的手按在那道伤口上,压近了她,声音沉沉坠入她耳边,“楚楚,这道伤疤是当年白梓冉射我那一箭,自此以后,我们便恩怨两清,再无瓜葛。你不必介怀她。我也从未与她有过半分不矩。”
手心下的炽热在她心底撩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她怔楞住,想起那日白梓冉说,她射了他一箭,一箭穿过他胸膛,那时,他该有多痛?
不规则的伤疤残留着岁月的痕迹,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干净清澈的目光看他。
此时,门突然打开了,沈镜安瞧见裴怀度衣衫不整的样子,立刻转过身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活像两人正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他不就是听说缪星楚已经醒了,又穿戴整齐等着诊脉了,他才进来的,怎么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裴景明,我收回那日说的话,你都进展到这个地步了,看来心机颇深。
旖旎的气氛烟消云散,缪星楚收回了手,别过头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晚了一会,作者手速太慢了。
第50章 端倪
“过来。”这话是对沈镜安说的。
沈镜安转过了身, 好整以暇地看着对坐的两人,眼里划过狐疑,接着浮上了几分兴味盎然。
他缓缓走了过来,面带笑意, 他一向是乐呵一派的, 醉心于医术, 研究疑难杂症,不管俗事, 若非裴怀度千催万催, 他怕是还将自己关在药山里种植草药。
目光下移落到了刚刚取下的带血的纱布上,他挑眉, “照你这样折腾下去, 这只手该不要了吧。”
裴怀度抬眸, 深幽的眼神落到了沈镜安身上。
沈镜安也不怕他,轻哼了一声, “若不是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遇到你这样的病人, 我早就溜之大吉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想当年他也是风姿绰约,少年英才。虽然在大冬天被父母抛弃在路边, 但幸得师傅相救,教他医术, 倾尽毕生所学, 十七岁他出师,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二十岁娶了心仪的小师妹, 可谓是春风得意。
哪知在婚后一年, 师傅枉死, 他被设计成杀人凶手,背后策划的是他的大师兄和小师妹,两人接管了山庄,并向外扬言他背叛师门,亲手杀师,其罪当诛。
凄惶如丧家之犬,他亡命天涯,一夜之间,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正被人追杀之时,幸得裴怀度所救,从此更名改姓,一剑杀回了山庄,为师傅雪恨,选定品性优良的师弟作为继承人后,便跟在裴怀度身边做个闲散人,种花培植药草,优哉游哉。
经过了前半生亲情和情爱的双重背叛,沈镜安对于感情二字不敢沾染,瞧见世人陷入爱河,有时还会感慨一句情深不寿。
裴怀度也是一个人孤独惯了,整日忙着政事,不沾染情爱,一年到头都进不去后宫几次,也没有意愿立后,活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两人时常月下对饮,都是孤零零的。
所以当缪星楚出现在裴怀度身边的时候,他心想这厮终于开窍了,随之而来的是感叹,看他爱而不得以的放手,情深义厚的珍重,原来他钟意一个人是这般模样。
一代帝王,手握权柄,权倾朝野,四境夷服,享有四海。
他遇见欢欣之人也会手足无措,面对拒绝和离去也是坦然和尊重。
何其难得。
又或是同他从小的遭遇和秉性有关。他身上有不在乎他人的清冷和淡然,面对亲生母亲的怒骂斥责也是冷漠以待。
那谢太后的话来说裴怀度就是天生冷情冷性,没有丝毫人情味。
但看到他那日替缪星楚解毒时的怒气和压抑,沈镜安才久违地从他身上看到了世俗的烟火气,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正想着,沈镜安将视线放到了缪星楚身上,见她替裴怀度包扎好了伤口,在一旁净手。
他走了过去,“缪姑娘,让我悄悄,这眼睛可大好?”
缪星楚接过青然递来擦手的白布,擦干的手上的水珠,转头看向了沈镜安,她眼底含星,眼神干净透彻,看人的时候专注而认真,而她生的极好,灼若芙蕖出渌波,皓质呈露,芳泽无加,让人眼前一亮。
这含星的眼睛像是为她整张脸画龙点睛,显得生动美好,不同于她目不视物时空洞呆滞。
她嘴角含笑,“沈大夫那日你说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所言不虚。”
本就是那日趁她看不见时的打趣,如今被她提起,又被她这样看着,倒是换做沈镜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缪姑娘能看见就好,不然这一身好医术可就要埋没了。”
缪星楚在看沈镜安,而裴怀度在看她。
灼热的目光烫人,缪星楚感觉到自己的侧脸灼烧着,不禁余光一瞥,看到裴怀度在认真看她,微微别过脸去想要躲过这目光,却听见对面人的低笑。
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此时,郑明面色凝重,匆匆走了进来,在裴怀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肉眼可见的,裴怀度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眼覆上冰霜,刚刚温和低笑的模样不复存在。
缪星楚侧目,但她无意窥探他人的私事,也不出声询问,只隐隐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他去处理。
她正想着,面前却落了一道身影。
裴怀度坐了过来,将缪星楚的手搁在手心里,刚包过纱布的手上过药,纱布的摩擦感在手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
他道:“楚楚,我有急事要处理一下。需要离开几日,等我得空就来看你。”
他抬眸看她,目光里藏着温情,“先不要提说要走,等我几日可好?”
缪星楚垂下眼眸不语,但听他这话,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她拼命按捺下这份悸动,又问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回答她的只有空白一片。
裴怀度也不逼她,从青然递过来的匣子中取出了一把青白玉柄嵌宝匕首,鞘为木质包金,錾菱格花朵纹。
他放到了她手中,郑重其事道:“楚楚,记住,匕首永远不要对着自己。”
顿了顿,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玉柄,“那日你拿的匕首我先收了,日后用这一把。”
沈镜安啧啧两声,不就是知道那把匕首是裴晋北送的心里就不舒服了吗?
缪星楚撩起了眼皮,看了眼手上的匕首,应了声,“好。”
不知是在回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裴怀度看她难得的乖巧,要离开的浮躁也散了些,她雪白的小脸朱唇轻点,眉如远山渺渺,昨日抚过她脸颊的手指微烫,眸色加深。
他也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了她的莹白细腻的手背,把玩了一下她的手指。
重复了句,“等我。”
便起身向门外匆匆走去。
缪星楚眼下思绪复杂,内心混乱,许是失落,或是懵懂,各种情绪交杂,五味俱陈。
手心空留他的余温,那温热尚在,指尖微动。
郑明被留着交代几件事再走,林一随着裴怀度先行回宫。
这几日裴怀度来回奔波,朝中大小事皆加急处理,才勉强空出时间来。
郑明走近了几步道:“夫人,公子这几日族中庶务繁忙,守着您那两日,曾两夜未合过眼。若是您坚定要走,也应给公子些时间。”
沈镜安心中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裴怀度身边的人,就是会挑准时机说话。
而后沈镜安和郑明都走了出去,一室变得空旷,寂静无声,只微风轻轻敲打着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日这个时候,青然都在准备收拾着要回去的行装,此刻她有些犹疑,“夫人,那行李还收吗?”
一个两个都是他身边的人,缪星楚怎会听不出他们的意思。
转头看向了天光流泻的窗子,平淡地说了一句,“先搁着吧。”
***
紫宸殿中裴怀度正召集几位重臣议事。
这几日的两头跑,还是耽误了不少事情,裴怀度匆匆赶回了宫,一路林一把事情的原委报告了一番。
边境有异动,闹了不小的纷争,通商之事正稳步推进,如今出了这事情,怕是要搁浅,再图慢慢推进了。
起因是塞外有一只商队遭到了抢劫,抢劫的人马听说有几支,其中一只查出是大魏境内的势力,还有边境官员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