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衣穿行在皇宫的婆娑枝影间,月光忽明忽暗,将一道身影拉长落云曦右手勾了一只六角睡莲楠木灯,一个人默默走在鹅卵石的小道上。
她习惯于像鬼魅一样行走在幽暗的夜中,习惯于潜藏自己的踪形,所以从公主殿出来几十步后,她便吹熄了那盏宫灯。
静寂的夜色下,只有月光为她指行。
右侧的林内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落云曦将脚步越发放得轻了,蓦然间,头顶传来一声厉喝讷。
“有人!”
一言刚毕,头顶劲风鼓来,落云曦心一沉,这掌风,正要劈裂她的天灵盖。
右手一挥,她已经将宫灯甩到头顶,腰肢往后一仰,弯成一个柔软的弧度,再一个旋空侧翻转,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但听“哗啦”一声不失清脆的巨响,那架制造得还算精致的宫灯被这一掌拍成个稀巴烂旄。
落云曦双脚稳稳落地,左手已经荡开雪锦,右手拈出银针,眼光极其凌厉地寻到那名男子所来的方向。
“好俊的功夫!”那人在黑暗中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落云曦眸中生起警惕,后退一步。
黑影自树上飞下,待走出树的浓阴后,现出身形,原来是一名身体矫健的黑衣暗卫。
适才发现有人靠近,他本能地做了反击,但这会儿认真一看,不由呆住了。
落云曦任由红衣被夜风吹得高高扬起裙裾,皱眉问:“你是谁?”
那暗卫敛起眼中的惊艳,微笑着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殿下正在洗澡,公主不必靠近,绕道行吧!”
他已经认出了落云曦。
“这里只有一条路,我用轻功飞过去,很快的时间,不会打搅到你们殿下的雅兴。”落云曦原准备离开,但眼光却落到那暗卫腰间一块外露的玉佩之上,柳眉一拧,她改了口。
“这个……不行,麻烦公主改道吧!”暗卫却是咬定了答案。
“既然知道我是公主,我自己家的皇宫走哪还要你提示?”落云曦嘴角勾起一抹好笑。
要她让路?不可能的事!眼看着月牙殿的灯火在路的尽头处光辉闪烁,半空中烟火依次亮起。
如果再走另外一条路,势必又要绕个大圈子,落云曦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只是看了暗卫一眼,不再说话,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半圈,在地上猛地一顿,身姿直跃而上,直飞过去。
“云曦公主!”身后传来暗卫焦急无比的喊声。
没入一片黑暗后,落云曦果然听得一些破碎的呻吟自道旁传来,她的心一紧,朝那边飞去。
身后,黑衣暗卫的掌风已到,恼羞成怒,掌上发出的力道更加强烈。
落云曦不与他硬碰硬,而是提升轻功到极致,直飞过去。道旁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外装饰华丽,镶金错银,一看便不是凡品。
那些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便是从马车中传出来的。
落云曦的眼光染上一分忧色。
“这是……”身后掌声越发急猛了,伴随着几条黑影从四面八方,纷纷对准落云曦的方向冲来。
而同时,马车车帘无风自动,车内飘出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落云曦右手一掀车帘,身子卷进了车厢。
一柄寒凉的长剑立刻刺了过来,被落云曦格开,连声说道:“是我,是我!”
“曦儿?”黑暗中,那人的声音有片刻的迟疑。
“你又发病了?”落云曦本能地皱起眉头,身体往右一侧,避开剑锋,黑漆漆的眼眸透过黑暗看向对面那人的脸,忧心忡忡地说道,“萧铭,你这病怎么越来越重了?”
萧铭却没有立即回她的话,而是一挑车帘,对着月光下呆住的几十名暗卫沉下了脸,骂道:“都没长眼睛吗?滚!”
暗卫们脸色雪白,他们知道主子的脾气,迅速撤离现场。
唉,他们这骂可是挨得冤啊!
王爷与落云曦虽然相识,但到底是友是敌他们也不能确定。何况王爷犯病时,除了福叔,他们也是不允许随便靠近的啊!他们怎么敢放落云曦过来?哪怕她是济世神医,他们也没这个胆量冒险啊!
这些暗卫瞧着马车的眼光越发地震惊。
为首那名暗卫退到数丈之外后,大手一扬,吩咐身后一道黑影:“即刻书信,将此事报给皇上。”
铭南王如此大的反常,自然是要报给耀星帝的了。
而马车内,萧铭已经将夜明珠垂在了窗帘上,不大的车厢充盈着光亮。
待他仔细一看落云曦时,眉眼间迸发出极致的惊艳。
“好美!”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
落云曦红裙长拖,秀发高挽,眉眼恬静,夜明珠的光芒打在她脸上,将那精致的五官勾勒得越发精美动人。
此时,她抓住萧铭的
tang腕,细细倾听,豁然间凤眸一亮,红唇轻启:“你的病?”
萧铭没有瞒她,长眉微弯,凝视着她,说道:“好了八成。”
“那怎么还会这么严重?”落云曦眉头深深蹙起。
看着男人笑盈盈的眉眼,似乎刚才马车内压抑的咳嗽呻吟都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落云曦猛然瞪大了双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装的?”
“嘘!”萧铭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一脸严肃道,“现在曦儿可是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是不是要杀了你灭口呢?”
落云曦根本不理会他,拉住他衣袖逼问:“为什么要装?”
萧铭无奈一笑,这丫头,一点都不防备他吗?不知为何,心里暖洋洋的,温声道:“人都说耀星帝最宠爱南王这个幼弟,可你知道皇兄为何独对我那么好吗?是因为我从小就是个病秧子。除我之外,大皇兄、三皇兄都死在了他手上。”
落云曦浑身一震。
靠,赤果果的兄弟血拼啊!
“而且,我母后是正宫皇后。我一出生,就被拟定为太子,但我命薄,体质太差,而父皇年纪已大,不得不将我送走,一是想为我治病,二是想让我远离皇室风雨。”
萧铭说话的语气极淡,仿佛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不,你不是命薄,你是有福气。”落云曦震惊了好久之后,勾唇一笑,嘴角处的笑容刹那间明亮了整个车厢,“据我所知,耀星帝比你年长十多岁,如果你真的被封太子了,年幼的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也许就随了你那几个皇兄……”
萧铭点头:“所以,如果他知道我的病好了,难保不起异心。你刚才看到的那几名暗卫,有几个是他的人。”
落云曦心神一凛,这南王爷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被监视?
萧铭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么多年习惯了。相比于回国,我更喜欢这无拘无束的游历生活。曦儿,谢谢你和离王爷的活命之恩,我欠你一份人情。”
他说着,眼光中盈出的不是感激之情,反倒是一片如海的深情。
落云曦别开了脸,尴尬地笑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给我解药,我给你治病,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不行,我必须得欠你一个人情。”萧铭连忙摇头。
“必须?为什么?”落云曦相当不解。
萧铭薄润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要不然你岂不是将我忘了?”
一群乌鸦在头顶飞过。
正在这时,马车外响起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来者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马车前头了,隔帘急叫,“毒夜前辈不在杜小姐处,您好些了吗?能撑得住吗?”
福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车帘那头似乎一片寂静。
萧铭已经将夜明珠拢进了衣袖,车厢内再次被黑暗笼罩住。
他与落云曦互视了一眼,在彼此眼睛中看到了凝重。
“王爷,王爷?”福叔心房突突直跳,伸手握住车帘一角,便要掀开。
他的手却被里面的人拦住,萧铭沉厚的嗓音传出来:“福叔,我已经没事了,让杜小姐回去吧。”
“师哥,我很担忧你的病情,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福叔身旁,一名戴着乌黑斗笠的女子轻柔开口。
没错,这位就是跟着福叔过来的杜小姐,全名杜晴烟。
在两人靠近时,落云曦与萧铭便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
落云曦坐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杜晴烟,你好,我们又相见了!
“我说过我已经没事了!”萧铭的语气倏然间有些冷凝。
杜晴烟还未说话,一道音色悦耳的声音从马车内飘了出来:”是没事了,杜小姐应该信得过三国神医九云的医术吧!”
这声音明明很轻很淡,却如一道惊雷劈在杜晴烟的头顶,她的呼吸猛然便停滞了。
九云……落云曦!
“落云……曦!”杜晴烟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难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这个名字。
落云曦很愉悦她这种反应。
自己现在是和月国的云曦公主,杜晴烟想必已经知道了,迟早是要见面的,不在于这一时。
她挑起车帘,露出一张光华四射的小脸,眼光在车前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杜晴烟掀开黑斗蓬,露出大半张雪白的脸庞,一双阴毒的眸子狠狠盯住落云曦。
因为和月帝撩下了话,她不被允许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所以昨天封典大礼,她没有资格去。但她却缠着月钧华,偷偷进了宝殿,不敢靠近高台,却远远望见那张惊艳的脸庞。
那张脸,生得越发美了,却像是阴暗地狱里的恶魔,时时刻刻缠绕在她脑海里,
令她恨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落云曦,你来和月了,好,很好!”她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吐道,声音异常冷漠。
福叔看到这一阵势惊呆了。
落云曦怎么会在马车内?
落云曦却笑了起来,檀口轻张,露出玉一般皓洁的贝齿,轻轻悠悠说道:“不,你现在应该称呼我为公主。杜小姐,据本公主所知,你不可以擅自进宫吧?不知道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会怎么样呢”
杜晴烟脸色发黑,眼眶欲裂,好狠,一上来就捏住她的七寸!
“师哥,你怎么跟落云曦在一起?”杜晴烟自是不清楚他们二人的关系,立刻将话锋转向萧铭,沉着小脸道,“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恶毒的女人,是师妹最大的仇人!你不能被她骗了!”
萧铭的眼底聚集起冷意。
杜晴烟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之情:“师哥,我可是差点死在了她手上,你难道就不为师妹报仇?”
落云曦嗤笑一声,这杜晴烟,还想走以前伪善的路线吗?
她将车帘往门勾上一挂,大大方方地将车厢展示给杜晴烟看,自己一拉萧铭的衣袖,故意亲亲热热地靠了上去,两只小手还故意拉住萧铭的大手,在杜晴烟眼前晃啊晃啊。
“唉,师哥?报仇?杜晴烟,你问问你师哥到底会不会为你报仇!”
真是幼稚。
这半路的师妹,当真会有师兄妹感情吗?
答案也是不一定的,在这一刻,她的眼前浮现的是端木离的那张妖孽般的脸。
如果当年,她缠着端木离要了杜晴烟的命,端木离就算再疼她,也是不肯的吧?
师兄妹感情再深,到底敌不过儿女之情。
她正感叹着,却没注意到身旁萧铭整个身体都僵了。
女子柔软的身体紧紧贴住他,一股奶香味钻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他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眼前一片空白。
待落云曦的小手握过来,他更是有如飘上云端,不知此刻在哪里了。
杜晴烟见得落云曦居然和萧铭如此亲近,倒吸一口冷气,蹬蹬蹬后退了三步。
福叔一个头两个大,心脏猛抽,这落云曦,真是胆大,竟然敢这样对主子……怕是要被主子轰下来了吧?
“你,落云曦,你不是和澜风,和君澜风吗?你和南王……”杜晴烟的声音已经颤抖不已了,连话都说不完全。
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落云曦和萧铭都听懂了。
“君澜风”三个字,直接将萧铭从云端拉到了地狱,他睁开一双清明冰冷的眼眸,看着杜晴烟,怒气直涌上来,狠狠一揽落云曦的腰,声音冰凉:“谁敢动她就是和本王作对!就算是你,本王也不会姑息!”
这狠厉的话简直就是威胁!
福叔吓傻了,杜晴烟惊呆了,落云曦也更是怔在那里。
这番狠绝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杜晴烟所有的情绪泼得干干净净。
“落云曦,你真是放荡无|耻!居然连我师哥也勾|引了!”杜晴烟的红唇吐出难听的字眼。
落云曦还没生气呢,萧铭给气到了。
他一掌捶在门框上,怒声叫道:“你这个贱女人,竟然敢骂曦儿,福叔,替我杀了她!”
福叔脚步一个踉跄,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家铭南王,何时变成一个为女人喊打喊杀的毛头青了?
王爷,你知不知道这杜晴烟现在的身份……她是你师妹,毒夜亲收的女徒弟啊!
“落云曦,你好手段!”见萧铭居然为了落云曦要杀她这个师妹,杜晴烟气得七窍生烟,扯开嗓子大叫,发泄着内心深处的恨意。
“我怎么样你管不着!”落云曦一点也没被她的话影响到。
“是吗?她管不着,那本王管得着吗?”凉凉的一席话被风吹了过来,衣袍翻飞,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了杜晴烟身旁。
君澜风薄唇轻勾,低沉的声音被夜风一吹,立时散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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