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蛊爆!”
楚颂惊觉脚下蛊虫残骸悉数爆开,血水、毒素四溅飞撒,混成一团紫色浓雾,楚颂陷身其中,顿觉一股毒性直冲头顶,冲得她头晕目眩。
心知雾气有毒,楚颂当即提运真元,她外修的乃是《经纬针法》,内修的真气功法则是《神农药皇经》。
《神农药皇经》乃是医家一脉传承千年的绝学,虽说杀伐之力不足,但在延年益寿、抗毒自愈等方面,都可说是当世一等一的功法。此功法修炼不易,除勤修不辍外,还需靠外服天材地宝、针炙药浴等手段协助突破关隘。
好在楚颂家学渊源,如今修炼已有小成,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对毒素的抗性也早异于常人,稍一运转周天,便将体内的毒性化解。
但楚颂却不满足于此,眼看毒雾仍在蔓延,唯恐应飞扬在抵御公子翎之际再遭毒气波及,当即元功再提,周身毛孔悉数张开,竟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毒雾尽数吸纳如自己体内。
饶是《神农药皇经》神异非凡,一次吸入过多毒雾,仍令楚颂毒气攻心,白皙面容竟浮现出暗紫之色,几乎软倒在,可毒气吸尽,雾下却再现峥嵘。
几道细长黑影从雾气中探出,静谧而迅捷的刺向楚颂,楚颂此时正全力化消体内毒素,如何能再躲闪。
危机之际,谢灵烟眼疾手快,出剑来援,挡下那疾刺而来的黑影,但看清雾气后那黑影的真身,却又是恶心得浑身发麻。
先前满地蛊虫的血浆汁液已被炸成剧毒雾气,而残骸尸块则拼凑成了眼前的怪物。
很难形容这怪物的形貌,非要硬说的话,便好像有一双的大手将所有虫尸攒起来硬捏在一起,而且手法粗暴随意至极,才会诞生这扭曲、狰狞到难以言喻的怪物。
它的身子大致被搓成不规则的长形肉块,数以百计的口器、牙齿、鞭毛、针刺、肢骸参差不齐、乱七八糟的长满一身,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翅膀齐齐闪动,让它上半身悬浮半空,只留尾端拖地,先前攻向楚颂的“触手”实则是黏在躯体上的蛇和蜈蚣。
而此时,怪物身上无数肉瘤炸开,竟有如雨一般的蜂刺从肉瘤中被射出,倾泻而来。
先是引爆蛊虫体内血液毒腺的“蛊爆”之术,又见将死去蛊虫融合再利用的“尸蛊”之术,不需赵雅揭晓答案,楚颂便已清楚明了,世人只知赵雅术法超凡,但她真正最擅长的是用蛊!
若后知后觉的想一想,倒也合理,曾在南疆做为蛊奴的赵雅,若耳濡目染多年,仍无一技傍身,怕早被那些鬼蜮邪魔吃干抹净了。
只是未曾想赵雅竟然藏得这么深,风雅颂三姝之中论战力本应首推秦风,可如今看来,赵雅若术法蛊术齐施,未必不能与秦风一较高下。只是这蛊术与赵雅竭力隐藏的过去息息相关,她不愿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供人猜测查证,即便先前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也不愿显露。
但此时却已再无隐藏必要,而她一出手便一鸣惊人。
她所防备的乃是楚颂,医术蛊毒彼此制衡,胜负往往便看谁能抢占先手。而先前示弱之下,楚颂已被她步步败退的假象蒙蔽,步入蛊尸遍地的陷阱之中。此时楚颂身染毒素,已然失了先机,只能先全力驱散体内毒素。
而赵雅得势不饶人,随即全力转守为攻,一手掐动术诀,招引幻蝶飞舞,
一手御使尸蛊,射出蜂刺连环。
美与丑,真与幻,两种截然不同的极致,竟在她手中同时显现。
楚颂无力抵御,又换谢灵烟挡在前面,剑气引动,周遭水汽化作剑流交织,一边挡住赵雅攻势,一边对楚颂道:“你且专心驱毒,我来应付。”
谢灵烟看得分明,赵雅虽有蛊术作为暗招,但之前伤势已至积重难返境地。而她只需要护住楚颂,只待楚颂将毒素逼出,赵雅总有诡异蛊毒,仍是难敌她们二人联手。
可赵雅却看穿她的意图,冷道:“想拖延?你拖得住,但他拖得住吗?”
目光所视之处,却是应飞扬与公子翎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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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赵雅、楚颂、谢灵烟三女打得如何不可开交,但她们皆清楚,这场胜负的关键不在她们,而在应飞扬。
端看在公子翎势如疯魔的攻势下,应飞扬能抵挡多久。
应飞扬则更是清楚,三百三十二息,最多三百五十三息,这是他最大的极限,是他能拖住公子翎的时间。
既无夸大,也无自轻,这是他在下决心独战公子翎前,根据交手经验,衡量双方差距后做下的精准判断。
这是个值得夸耀的数字,纵然身受蛊毒影响,难臻巅峰,眼前公子翎依然是罕世的强敌,能正面接下他一招者都为数不多,何况是要拖住他三百五十三息。
也是个够用的数字,只要拖住公子翎,凭楚颂和谢灵烟联手,最多不过二百五十息,便应该能制住伤势累累的赵雅了。
而现在,已是四百一十二息!
纵然剑法高妙,纵能制敌机先,但根基上的差距无可弥补,交战至今,应飞扬真气消耗殆尽,近乎油尽灯枯,但公子翎妖力却如狂风不歇,无止无尽,肆无忌惮的挥洒。
每一次交击,都震得应飞扬丹田绞痛,五脏欲移,但他的呼吸却丝毫没有乱。
因为他知道,呼吸乱了,心就乱了,心若乱了,剑就更乱。
他要稳住呼吸,将丹田内刚刚回复的些许真气再搜刮干净,涓滴不剩得用来抵御公子翎下一招攻击。
四百一十二息,每一息对他来说,都漫长的恍若一日,他绝不肯能记错。
那为何他现在还没败?
是公子翎比预料的变弱了?
自然不可能,久攻不下的公子翎,下手越狂越乱越无理智,宛若卷起一场暴风在墓穴之中肆虐,整个石室都在他的威势之下发出“吱——吱——”低鸣,已是摇摇欲坠。
这样的公子翎,谁敢说变弱?。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是他变强了。
现在的应飞扬,比四百一十二息前的他强。
每一息的应飞扬,都比上一息的他强。
能与顶尖高手毫无保留的生死相搏,就是最好的修行。
他感觉公子翎的攻势如海啸洪流,一浪接过一浪,一波强过一波,而他像是狂风海啸下的一叶扁舟,几近支离破碎,似乎下一个浪头打来,就能将他倾覆。
不想被浪头打翻,他就要迎着浪头,操楫而上,去与浪头争高。
每一次榨干体内真气,每一次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都令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长,让他每一招都在将要溃败的境地,却又总能艰难的接下下一招。
那第二个问题,为何赵雅现在还没败?
他已全力拖住公子翎,为何楚颂和谢灵烟还没将赵雅击败?
但这个疑问方起,下一瞬便被应飞扬按下。
他可是在与最顶尖的妖王交手,哪里有资格分心其他战场。
他所能做的便是舍弃一切杂念,将剑法施展到极致,多坚持一息,谢灵烟和楚颂便多一分胜机。
甚至他内心深处一种雀跃之情悄然而生,让他更加轻松,浑然忘却这是一场生死相搏,只隐隐希望这场战斗能抛去一切外在因素,一直延续下去,让他继续沉浸,继续蜕变。
还能再挡下几息?
先定个小目标吧,五息?十五息?
还不想这么快结束啊,要不目标定的大亿点。
试试能不能击败公子翎?
毕竟此时的公子翎非在巅峰,而他身上有公子翎给的明王幽冥双气,可以料敌机先。
此消彼长下,这可能是他距离公子翎最接近的时候。
若在此处战胜公子翎,非但山庄危机瞬间可解。
而且,让那嚣张的孔雀永远背上洗刷不掉的败绩,将是何等令人愉悦!
星纪剑似乎感应到主人内心深处激昂,发出振奋剑鸣,弧光抖动间挡下公子翎气劲所化的片片彩羽,竟还化作一抹惊电,向着孔雀公子反击。
应飞扬本已只有防守躲闪都嫌勉强,可在此山穷水尽之际,还硬生生分出一分攻势。
而几个小目标之后,又一件“好事”发生了。
应飞扬只管几近枯竭的丹田忽然涌出一股新生之力,他体内真气要融合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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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飞扬修炼过三种真气功法。
作为主修的是《玉虚纳神真气》,这虽是凌霄剑宗入门心法,但他师父顾剑声为他量体裁衣的做出修改,使这入门功法脱胎换骨,虽不敢说是最强的功法,但确实是最适合应飞扬的功法。此功法取自道家,攻击性上颇有不足,但却能兼容并蓄,化解、吸纳、甚至融合其他功法。
其次是皇室星天派的《紫薇真气》,这是他机缘巧合下习得,因这门功法借紫薇帝气修行,而应飞扬既无紫薇天命,又不随侍君皇左右借君王帝气修行,所以成就有限,如今已被玉虚纳神真气融合,倒是为玉虚纳神真气的增添了几分凌厉威势。
第三则是《天人五衰功》,天人五衰之气虽被顾剑声拔除,但筑基已成,根基由在。顾剑声因天人五衰而死,应飞扬对着功法可说毫无好感,曾也设法用玉虚纳神真气将其融合了,但《天人五衰功》毕竟是六道恶灭传承千载的不世绝学,而应飞扬虽有根基,却无修炼方法,想将自身都不了解的真气融合谈何容易?所以应飞扬只能放任天人五衰根基存留,却总觉得是留了隐患在身。
于是,玉虚纳神真气和天人五衰根基也就这么格格不入的在他体内并存。
直到天书之战中,六道恶灭初代创主以应飞扬身躯再现,借助应飞扬体内天人五衰功根基,将玉虚纳神真气化炼成天人五衰之气,这便打破了原本的壁垒,让泾渭分明的两种功法,出现了融合的可能。
凡事有一便有再,到山庄后,公子翎将孔雀明王咒和孔雀幽冥印的气息打入应飞扬体内。
玉虚纳神真气本能的对外来真气产生抵御,但这两道真气虽是微弱,却跟它的主人公子翎一样,特立独行、格格不入。吸也吸不了,排也排不出。
此时,应飞扬为了抵御公子翎,还需借助明王、幽冥二气。放任他们在体内流窜,来感知公子翎的攻击方位。
这更是刺激了玉虚纳神真气的防御本能。
若做个比喻,玉虚纳神真气和天人五衰功是同一屋檐下的两户人,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前不久的互相串门,算是打破了隔阂。而如今,又来了两伙强人,赖在家中不走就算了,现在还愈发放肆,侵门踏户,掀菜砸桌,最终逼得两家人合起伙来。
内有异源真气,外有绝世强敌,内外交逼之下,刺激了应飞扬体内的玉虚纳神真气的成长,竟让它一举突破壁垒,将天人五衰功的根基融合了。
应飞扬只感一阵爆破性的力量在丹田呼之欲出。可他心中隐隐的雀跃之情却坠落谷底。
这若放在其他时候,无疑是让应飞扬欣喜的大好事,非但解决了天人五衰功的隐患,还让他的修为进一步提升。
可偏偏不该是现在!
蜕变重生的玉虚纳神真气瞬间充盈了几近干涸的丹田,并向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流淌,要借着新生之势,打破原本的平衡,将孔雀幽冥、明王二气驱逐出体外。
这种排外性是人体自发的,可应飞扬全依仗着体内幽冥、明王二气,应付公子翎那神鬼莫测的攻势,怎能让它们在关键时刻离体。
应飞扬心头一紧,只得一面稳住本能而动的玉虚纳神真气,一面将孔雀二气强留体内。
但这一分心,却将他从“存剑忘我,发在意先“的状态拉扯回现实。
而他睁眼之际,便见一只大手印向胸前。
“轰“
应飞扬横剑于胸,仓促挡招,瞬间被击得倒飞,若非体内玉虚纳神真气正在新生,这一掌就足以震得他丹田寸断。
但公子翎追上了他倒飞的速度,抢先一步出现在他身后,挥袖拂向应飞扬背心。
应飞扬想再进入先前专注状态,可此情此景下哪还有机会,只得凌空一扭身,以狼狈姿态地上一滚,躲开公子翎宏大气劲。
心中更是暗骂,“怎么别人临阵突破都是反杀,我临阵突破却是倒霉!”
虽侥幸又躲过一击,可无法再预料公子翎的动作,在公子翎那神鬼莫测的速度之前,任谁都知,离应飞扬败亡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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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应飞扬左右支拙,谢灵烟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已经过了许久,她们仍未制住本就伤重的赵雅。
谢灵烟暗自恼悔自己实力不济,未能把握住应飞扬拼死争取来的战机,可眼下她既无力强攻,也无时间久守,已至进退维谷之境。
此时听闻楚颂道:“谢姑娘,不必顾虑我,施展全力便是。”
楚颂方将毒素逼出心脉,勉强维持血液畅通后,便抽出数根针刺入头顶,霎时一股真气混合着药香直从头顶百会冲出,面上紫黑之色竟褪去几分,随后素手一扬,连弹了几个药丸射向赵雅驱使的尸蛊。
小小几个药丸,竟似比谢灵烟剑气更具威胁,令尸蛊畏惧后缩。
而谢灵烟知晓,楚颂余毒未尽,是用了榨取潜力的针法截经断脉,强行扼住住毒素,时间长了亦会伤及自身,当即强催真元,广寒凌虚剑剑气连发,如呼啸北风袭向赵雅。
而赵雅却好整以暇,占据主动的她不慌不忙,招引无数幻蝶,挡下激射而来的剑气,同时露出一抹冷峻笑意道:“都拼命了吗,好啊,那看谁坚持得更久,看……”
可话至一半,却戛然而止!
赵雅惊觉自己右肩部竟然开出了一个血洞,一根碗口粗细的荆棘长条自后向前的将她贯穿。
甚至若不是她在最后一刻身体本能的移了几分,这根荆棘便将从她胸口洞穿。
而与此同时,她脑海深处,似幻似真的浮现出秦风的嗓音,“既然知晓我的来历,怎忘了防范我这招‘极杀存意’?”
错愕一幕,同样让谢灵烟和楚颂震惊,在她们眼中,在方才那个瞬间,本昏迷战场最边缘的秦风,一只手臂却忽得化作荆棘长条,绕开赵雅视线,无声无息的从她背后刺入,精准,利落,又不含一丝杀意,而一击得手,秦风依然静静睡着,就好像那凌厉一击是在昏睡中无意识使出的一般。
谢灵烟和楚颂仍不知缘由,但却皆知赵雅再遭重创,机会难得,当即足下一点,向前欺身。
赵雅受创,尸蛊一瞬失控,也在那一瞬间,十数枚药针刺入它体内,中和了它体内毒素,旋即剑光又至,方才还凶势骇人的尸蛊,瞬间被绞碎成数百段。
而剑光和银针仍无停歇,带着凛冽寒光,谢灵烟和楚颂已一左一右逼临赵雅身侧。
彻骨的剧痛让赵雅的身子几乎向前倾倒,但她摇摇欲坠,却不愿倒下。
她就像一个残破不堪的木偶,右手自肩部软软垂落,双膝凑在一起,以肢体间的相互支撑维持着身躯的平衡,头颅低垂,发丝如帘幕遮挡面容,可混着粗重的喘息,依然将方才未说出的话说完:
“看谁……更不惜命啊!”
说话间,赵雅艰难的将仅剩的左手高举过顶,拈成孔雀指。
霎时,七彩昊光绽放,三千光明耀世,正是——
孔雀明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