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番外一
乔安笙原本不叫乔安笙,而是叫乔修。出生在云驾山下的乔家村,是村支书家里的长子。
要说乔修出生那天,可是在村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给乔修接生的接生婆在把他从他娘身下抱出来时,差点没当即给跪下,直瞪着乔修小嘴里含着的那颗珠子,眼睛都快脱眶了。
“哎呦喂,这娃子可是天生的富贵命啊,连生都生得跟贾宝玉似的,嘴里还含个宝贝咧!”
接生婆这一声吼,直接就把乔修的富贵名声给传了出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乔修如贾宝玉那般的富贵命没落到实处,倒是把林妹妹身娇体弱的毛病给捡了个十成十,打一出生起,就大病小痛经年不断。
十岁那年,乔修更是一病不起,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把她爹娘急得将全镇所有叫得出名堂的医生都请来了,却个个都是摇头叹息。
到最后,躺在床上的乔修也变得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少,脸也白得跟纸似的,一幅随时要去的样子。
乔修他娘一看,顿时就哭了出来,本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娃儿救回来的心思,打算去找人来做道场,把乔修被黑白无常勾走的魂儿给叫回来。
乔修的爸爸是改革开放初期到大城市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哪里容得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一听这话便把乔修他娘给骂了一通。
奈何乔修他娘爱子心切,就算挨了骂也还是背着她男人把隔壁村的冯道长给请了过来,两人在家里筹备了一天,就等天黑了给乔修叫魂儿。
不想太阳刚西斜的时候,在外忙了一天的乔修爸也赶回来了,一看到院子里挂的那些招魂幡、往生钱串,立刻怒上心头,扛起锄头就冲进屋里,差点把冯道长给揍一通。
冯道长被他赶得在院子里上窜下跳,连声道:“乔书记呀喂,你屋的这个娃儿情况确实不好啊,你等我做个道场先把他的命保住了再考虑打我的事儿要不要得咧?”
“我信你才有鬼!你们这些扯淡玩意儿,成天在乡亲们中间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看我今日不打死——”
乔修他爸骂得正带劲,不想他堂客却突然在后头拿着锅铲照着他的脑壳就是一下。
‘当’地一声,世界清静了。
冯道长望了望翻着白眼溜到地上的乔修爸,再看看拿着锅铲站在他后面的的乔修妈,顿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跑过去探了探鼻息确定他还活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乔修他爸这一晕过去,就再没得人会阻止冯道长。在院儿里摆的几案上摇起引魂铃,点上返魂香,这道场就算是开始了。
乔修娘先把她男人锁到了房间里,然后自己也跑到院子里头站在边上一脸紧张地观望着。
到了午夜十二点,万阑俱寂的乡村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招魂的道场到这个时候也进入了重要阶段。
风声在院子里呼啸而过,吹得案上的白烛摇摇晃晃。乔修他娘跪在案边,把乔修时常穿过的衣裳烧了两件,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唤乔修的名字。
“乔修啊,回来呐……乔修啊,回家了咯……”
随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几阵雾气,原本空无一人的小院门口,竟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踌躇着,徘徊着,仿佛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彷徨,最后终于在院子里那一串往生钱灰的引导下,慢慢朝屋门口走了过去。
等到那人影沿着地上的灰烬彻底走进屋里时,站在几案边摇着铃铛的冯道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把跪在地上的乔修他娘扯起来,叫她回屋里等着。
到了第二天一早,本来已经昏睡了两天的乔修居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把他娘喜得直抹眼泪,在堂屋里守了一夜的冯道长看了也立刻笑着点点头。
大约是因为前面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乔修这一醒就感觉饿得紧,一睁眼就跟他娘要吃的。
她娘欢欢喜喜地到灶屋把早就煮好的细米粥端了出来,又配了几样小菜,让乔修跟冯道长一起先吃着。
哪晓得这厢冯道长刚把碗端起来,便突然听得背后‘哐’地一声响。
他惊得差点没把手上的碗给直接扔掉,回过头看时,才发现原来是乔修的爸爸醒了,这会子手上正抡着椅子把他背后的房门砸了个窟窿,还瞪着那双牛一样大的眼睛,怒气冲冲地朝他望着。
冯道长这下可真骇住了,立马丢了手里的碗筷转身就往外跑。
乔修他娘闻声赶来时,便见她屋的男人风风火火从那门窟窿里钻了出来,然后就着手上的椅子劈头盖脸就朝冯道长身上砸过去。
她这一下骇得哟,差点没直接叫出来。
等她赶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男人拉住时,冯道长身上已经披红挂绿惨不忍睹了。
“好你个臭道士,混吃骗喝不说还哄得我屋的堂客这样为着你,我今日一定要到镇上派去所去揭发你,让他们绑你去坐牢!”
冯道长一听,可冤得不行,摸摸额头上的青包气愤地指着他道:“我说乔书记,你这也算是男人!我救了你屋的娃儿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打了我一餐,现在还要去揭发我?你做人到底还有没点良心……再说我哪里骗你屋的堂客了?她为我是因为我救了你儿子!”
在冯道长说这些的同时,乔修他娘也在边上一边哭一边解释,叫乔修他爹莫再犯浑了。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望望坐在饭桌边一脸懵逼看着自己的儿子,乔修他爹的脸立刻僵了僵。
但当村干部这么多年,他几时在人前妥协过,如果就这样直接认错的话,不但他脸上挂不住,就连以前在乡亲们中间竖立的威信也全没了。
这么一想,乔修他爹便梗着脖子一转头朝冯道长道:“要我相信你也行,但你得找个人来作证,证明我屋的娃儿确实是你救的。”
冯道长就奇怪了,指指坐在饭桌边的乔修道:“这还要哪个证明?你儿子不已经好好坐在那儿了么?”
乔修他娘也跟着点点头。
不想乔修他爹却冷冷一笑,道:“我儿子前些日子可没少看过医生,什么中药西药都吃了不少,说不定其实他早已经好了,只是你这道场做得太是时候,赶着他的病好断根的时候了,所以才醒的。”
冯道长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想来这些表面看起来正直的不是不犯浑,而是一犯起浑来就没人比哈!
这么一想,冯道长立时气得笑了起来,扯着嘴角朝乔修他爹道:“那行,我就给你找个证人,让你心服口服。”
乔修他爹一听,便在心里想我看你能找哪个来?这附近十里八村的有哪个不晓得我是当书记的?还有人能为你一个臭道士来得罪我?
背地里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脸上还是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冯道长吃过亏之后就不敢再在他家里多呆,一回去就纸鹤传书到云驾山上的观音庙里,找来了慧远法师。
一听说来做证的人是慧远法师,这下可了不得。不光是附近十里八村,就连隔壁镇上的人都赶过来了,个个都想看看这个世外仙人的真身。
听到乡亲们兴奋的议论,乔修他爹心是这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要是他当初别那么犯浑,这个天外的飞来的石头也不会砸到他脚上了。
慧远法师到乔家村的那天,村外两里地的路上都围满了人。乔修一家和冯道长都在村口等着,连村长也来凑热闹了。
等到上午九点左右时,众人便见远处的小路上不紧不慢走来一个老和尚。
那和尚走起路来衣带当风,法衣飘飘仙风道骨,时不时朝向他打招呼的村民点头微笑,很是和蔼可亲。
乔修他爹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丢脸,一看人走近了,就直接要迎进家里去。
冯道长却不依,直说要做证就要做得光明正大,正好这里有这么多乡亲可以作担保。
乔修他爹背上的冷汗立刻津津而下,按捺着紧张朝慧远法师看去时,正好对上法师那双洞悉世事的慧眼,立时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对方却只朝他淡然一笑,弯腰朝他作了个揖道:“既然施主诚意相邀,那我们就去你屋里说话吧。”
乔修他爹一听,立刻两股战战在前引路,把人请进屋之后便将大门拴了起来,将前来看热闹的人全部堵在院外。
然而慧远法师在屋中坐定之后,却对作证一事只字不提,只双目如电朝乔修上下一打量,便朝乔修他爹问道:“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字?”
“乔修。”
乔修他爹正襟作答。
慧远法师点了点头,又伸手抚了抚挂在乔修胸前的那枚珠子,也就是乔修出生时口中含着的那一颗。
“修这个字不好。修身修心,皆是动性,并不与他适合,不如改一改吧?”
听他这么一说,乔修爹娘立刻面面相觑,而后才一脸茫然朝他道:“那法师说说,改成什么好?”
“人以纵生,贵於横生,若要安定平稳,最好以生字为妙,再加上他生而与草木有缘,加个竹字头,就改名为安笙吧!”
听他这一番话,乔修父母立刻豁然开朗,连连点头称是。
自此,乔修便变成了乔安笙。
然而这还不算完,慧远法师接着又道:“这孩子前世的冤孽太重,以至今生都不得安宁,不如让他拜到我门下做个俗家弟子,闲时到庙里住一段,既能渡化他身上的孽障,又能陶冶性情,不知你们可愿意?”
仙家高人,一字一句皆说得在情在理,看着乔修的目光也满怀悲悯,让乔修父母深感法师度化世人的慈悲心怀,未多作考虑便双双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