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城为兴化府治所所在,由于位于海陆要冲,所以从宋代起便开始在此大修城池。洪武年间,便以宋时古城为基础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和翻修。到了嘉靖年间,由于倭寇频频袭扰东南沿海,所以就在西北方向开拓外城,增设敌楼。万历年间,更是将乌石山的一半都纳入到城防体系之中,将整个莆田城打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军事城堡。
郑氏一族崛起于福建之后,由于水师强大,莆田的军事作用有所下降,一度消失于眼前,自从郑森迎奉隆武皇帝朱聿键来到这里,莆田才再度回到人们的视野之内。
郑家操控了海上的贸易,郑森自然也有自己的渠道来养活麾下的兵马,只不过兴化府地狭兵少,想要有一番作为实在是太难了。好在与郑森交好的部分将领都愿意归附,一番联络之后,他们也都愿意奉郑森为主,继续扶持大明。
就在郑森等人到达莆田之后,感激涕零的朱聿键便下旨赐以郑森国姓,并赐名“成功”,封为延平伯。朱聿键本想郑森会联络浙江广东明军,以此来福建勤王,抑或是联络朱平安,由河南山东江淮抽调援军来福建。但郑森却是一直推诿敷衍,根本没有引外省兵马入闽的打算。他虽然忠诚于大明,但骨子里的刚愎自用还是让他更愿意做一个权臣,在其看来,谁都不及他更有资格带领大明走上中兴的道路。
在“意外”得到了郑彩要出兵奇袭兴化府的消息之后,郑森便决意绝不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郑森派遣麾下水师的大将杨朝栋镇守莆田,谋士陈鼎辅之,自己则率一众心腹将领周全斌甘辉万礼余新杨宜郝文兴以及倾城之兵在半路截杀郑彩的兵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郑森已经带人走了一天多的时间,杨朝栋其人并无所长,贵在老成持重,因此郑森这才放心的将莆田这个大本营以及朱聿键一家和隆武朝廷的几名重臣交给他来保护。这些天,郑鸿奎并不在莆田,而是四处奔走。正在积极的联络郑家旧臣,兴复郑家在福建的势力。
郑森一走,杨朝栋便安置好了整个城池的布防,带着亲随子城中巡视,显得小心翼翼高度戒备,这样一来,作为辅佐他的陈鼎反倒有些无所事事。
陈鼎来到莆田是极为偶然的。郑芝龙密谋降清,陈鼎是坚决反对的,由此被郑芝龙贬黜。降为同安县的教谕,还没来得及黯然上任,却是恰好遇到郑森反出福州,结果又被裹挟着带到了莆田。
这一年多来的经历对于陈鼎来说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原本郑芝龙掌握朝廷大局,福建郑氏一跃成为中枢栋梁,这让陈鼎与有荣焉,更为重要的是。这也将为他提供一个更大的舞台使其能随心所欲的展现自己的才能。
可结果好景不长,湖广惨败。郑军元气大伤,退至福建后又是被吴三桂穷追猛打,好端端的郑氏一族四分五裂,郑芝龙又想改换门庭投靠满清,这让陈鼎不禁大失所望。但眼下有没有别的去处,所以也只能满腹忧思的来到莆田暂避一时。
就在郑森领兵出城的那一刻。陈鼎却是被自己的儿子给吓了一跳。年方十五岁的陈永华越众而出,一下子拦在郑森的马前,高声喊道:“伯爷出兵之举甚为不智!还望三思而行!”
郑森甚为诧异,低头看看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刚刚行冠礼而已。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牢牢的盯住自己,说话竟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气势。
陈鼎连忙走过来,向郑森致歉。出兵可是要讲究吉时的,耽搁了时辰,说不得郑森也会法不容情。郑森的脾气刚烈暴躁这在军中是出了名的,陈永华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又是在众人面前指摘他的不是,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郑森却是没有生气,了解到这是陈鼎的儿子,不禁微微一笑,“原来你便是陈永华!难怪数年之前,朱平安远在山东便知道你。之前,弘光朝时的光禄寺少卿王忠孝也曾向我推荐你,今日一见,这胆子嘛,的确不小,但就是不知这是否有真才实学。现下,你竟然敢拦住我大军出兵的脚步,这便是死罪难免,你且将你的见解说一下,如果是无理取闹哗众取宠,那可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陈鼎的背心上当即便出了一层的冷汗,他可是知道郑森的话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刚想替儿子解围辩解一二,但一抬头,郑森森然的目光却是直射过来,径直将他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陈永华却是不卑不亢,脸上没有半分的惧意,行礼之后便坦然回答道:“伯爷明鉴,如今清军大举入闽,仙霞岭分水关已经门户大开,老侯爷殒命南平,军中群龙无首,但真正降清的人却不多,各部要么在节节抗击,要么在不断后撤,此时,各部正需要伯爷站出来登高一呼,万众影从。郑彩之辈,不过是疥癣之患,更何况如今陛下和群臣就在莆田,大义之名也当属伯爷,现下定虏侯正在四方联络,各部归心就在眼前,伯爷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小人亲身犯险呢?伯爷只需坐镇莆田,郑彩如果亲来,自有陛下降旨,将其划为叛贼逆臣,到时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可以说是不攻自破!”
郑森听了陈永华的话,不由得一笑,“愧两公果然说的没错,他言及你于民政一道天资赫然,但于兵事却不过泛泛,可为阁臣领相,但却不可为统兵之将。当日里我在山东时,曾经听说过一句话,深以为然,今日便送与你,你好好思量一下吧!”
“政务便是兵事的延伸!”郑森撂下这么一句话,催马扬鞭,带领兵马出城,走了不远,他却是又拨转马头回来,冲着陈鼎喊道:“陈大人,此子胆色我甚是喜欢,等我得胜归来,便让他在我帐下出仕吧!”
说完,也不管陈鼎是否同意,转身便扬长而去,只剩下一身冷汗蓦然发呆的陈鼎和若有所思的陈永华。
“父亲,伯爷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良久,陈永华却是问陈鼎。
陈鼎苦笑一声,拍拍儿子的肩膀,“此战已非伯爷所能左右,郑彩此人看似不过尔尔,但他身后的高浦郑氏却是不可小觑,伯爷是念及于此,才非要一战而取其首级啊!”
陈永华虽然聪慧博才,但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却是不能够向他解释太多,陈鼎不愿让自己的儿子接触到这么多世间的龌龊事情。
石井郑氏和高浦郑氏的矛盾由来已久,郑芝龙又杀了郑联和高浦郑氏的那么多子弟,两家虽然都在郑家的大旗下,但其实已经势同水火。郑彩其人颇有才干,在高浦郑氏中更是一呼百应,即便是在福建军中的威望也是仅在郑芝龙等寥寥数人之下,如果他起兵的消息一旦传开,那么不少的郑家部将都会聚拢到旗下,如此一来郑芝龙死后留下的真空和偌大的基业岂不是要被郑彩谋夺过去?
基于这一点,郑森便不能等闲视之,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要和郑彩比速度,谁能先一步的杀掉对方,那么得到福建之主和郑家龙头的希望便会落在谁的身上。
陈永华天资聪颖,从陈鼎的话中举一反三,便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点。“可是父亲,孩儿却是想到了一点,山东那边会让八闽之地就这么继续下去吗?如今正值国战,鞑子大军还在步步紧逼,不思抵御外敌,却一心系于内争,这……?”
陈永华的话让陈鼎无从回答,只能是悠然长叹。郑森此次出兵旨在剿灭郑彩等高浦郑氏部众,看他的作为,只怕是心里还存了让郑家把持朝政的打算,现在隆武皇帝还在手中,这便是最大的筹码。大军倾巢而出,城中只有杨朝栋和罗汝才麾下罗汝亮所部坚守,只盼着郑森能够一举成功,日后与山东睿王派系达成共识,使得朝局能够安稳下来,这样才能共御外侮,携手抗清啊!
同一时刻,莆田北城乌石山脚下的拱辰门黑影攒动,几名身着黑衣的骑士快马来到城边,寂静的夜色中,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的马蹄声格外清脆,当先的一个人快马奔至城门处,早有不少的黑影围拢上来,几支火把点燃起来,这才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看到来人风尘仆仆的面容,罗汝亮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来,“吉先生原来辛苦了,快请里面说话!”
吉硅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翻身下马,跟在罗汝亮的身后走进城门处搭建的一所草房之内,罗汝亮的一干心腹手按佩刀在四面警戒。
一进门,罗汝亮便将一个水囊双手递到吉硅的手中,“先生,叔父有什么指令?”
吉硅大口喝了几口清水,毫无风度的一抹嘴巴:“曹帅将令,明日凌晨,山东大军抵达莆田城外,令你全力配合夺城。”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罗汝亮却还是有些焦急和疑问,“先生明鉴,一旦我投靠了山东,那叔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还怎么在郑军中立足?不如……?”
吉硅摆摆手,“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曹帅自有应对之策,让你留在山东军中,也是为了今后的打算,更是为了罗氏一族的存续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