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中央公园的时候,不过才早上九点。
原以为萧凉不会那么快到,谁知,当她驱车到那的时候,却见他形单影只坐在草坪上,望着碧绿的湖水发呆。
李沅衣站在原地,望着他略显孤寂的背影,在这一刻,莫名有些心酸。
对于萧凉,她应该是要恨要怨的,可她却清楚,自己没办法那么做,毕竟他……亦是个可怜人呐!
若他知道一向奉为信仰的父亲,转瞬之间成为抛妻弃子、弑主求荣的歼妄小人,该有多么地伤?
自己真的要去告诉他这样残忍的事实吗?
她,不禁犹豫了。
萧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李沅衣的到来,而李沅衣亦是没有靠近他,就站在离他略有些距离的过道上,一动也不动。
分分秒秒匆匆划过,大约十分钟后,李沅衣才打定主意朝他走去。
“萧凉——”
走到他身后,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李沅衣拧拧眉,索性走到他旁边坐下。
此时阳光正好,缕缕清风吹拂着平静的湖面,漾起几波小小的光圈,看起来无比赏心悦目,而他们却是并肩而坐,谁都没有开口。
气氛,静谧得有些压抑。
直觉今天的萧凉情绪格外低落,李沅衣心头微微一动,最终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
说来也奇怪,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就是害她和hades不能相守之人,但她却居然还能出于真心地想去关心他?
江妍熙,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圣母了?
李沅衣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却是明白,如果六年前没有他在唐远雄的手里将自己救下,兴许就没有现在的她,更是没有凡凡了。对于萧凉,就算再怎么恨,也不能否认他曾经有恩于他们母子的事实。
在她的直觉中,萧凉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也是她今天决定单独过来见他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解开他与hades之间的结,哪怕事情的真相,太过残忍!
“怎么?突然间这么关心我,如果是想借此让我成全你们,免谈!”
萧凉总算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扬,说出来的话语,却让李沅衣心里一阵气结。看来,他很好嘛,还是那么令人讨厌,真是白瞎了她的关心了。
想到这,李沅衣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来,是有话想跟你说!萧凉,其实你父亲——”
酝酿已久的话,只开了头就被萧凉冷冷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啊?你知道了?怎么会……”
李沅衣惊讶地眨了眨眼,眸光微闪,总算有些了然。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的他看起来是那么不一样,原来……
“不是约了十点吗?这么早来做什么?该不会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你的hades吧?”
萧凉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哎,既然你都知道这一切跟hades无关了,为何还要对他有这么深的成见?”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斗争,hades一直处于被动的一方,若是要追究彻底的话,hades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被害得家破人亡不说,还被当成仇敌恨了20年,如此委屈,怎能不让李沅衣心疼?
“……”
萧凉默,深邃的眸子半眯,继续望向湖水,半响,他才缓缓开口,声如死灰,“你不懂!”
是啊,你不懂!
你不懂他是这20年来,我变强大想要超越想要毁灭的目标;你不懂当我知道这20年来自己一直恨错人时,心中的信念瞬间崩塌的感觉;你更是不懂,原本我还有借口想要让你留在我身边,借此磨灭我对他的仇恨,可现在,我却连这唯一可以跟你在一起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我懂!”
李沅衣摇摇头,接着抬眸,神色认真看向他。
她不是不懂,她就是太懂了,才会自己偷偷跑过来,她就是因为明白他不是个十足的坏人,才抱着一丝希望想让他成全她!
“呵——”
萧凉突然嗤笑一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转头对她说:“陪我去兜风,兴许我想通了,就会放了你!”
话落,也不理她,率先离开了草坪。
李沅衣见状,双手悄悄攥紧,无奈之下,只好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萧凉这次出来,只是低调地开了一辆黑色的宾士,并未带任何随从。
见他已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等着她,李沅衣不敢怠慢,小身子急忙钻进车里。
刚系好安全带,男人就猛踩油门,车子瞬间如迅猛的捷豹,消失在风和日丽的景色中。
一路向北,车厢内,此时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得见。
李沅衣坐在副驾驶座上,凛神盯着宽广无垠的公路,眉头不自觉拧了拧,沉吟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问他:“你究竟想通了没?”
他们已经在路上,漫无目的开了一个多小时,一想到hades很快就会找来,而她却未能说服萧凉,李沅衣心里说不着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
短短的一个字,让她的小脸瞬间瘪了下来,却是不死心地对他晓之以理:“那你什么时候会想通?萧凉,我有老公有儿子,我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只要你能爱我,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计较那么多?可爱一个人,不也希望她能幸福么?
明知道她的眼里心里全是那个男人,只是为何,他却偏偏放不了手……
想到这,萧凉握着键盘的双手倏地收紧,俊脸也渐渐泛上几丝痛楚。
见说不通他,李沅衣暗叹一口气,抬腕看了看表:“11点多了,我肚子有些饿,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坐在他的车里终究被动,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个方便逃走的地方来得安全点。
“好!”
萧凉微微颔首,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突然间,眉头一凛,神色变得格外严肃。
李沅衣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毕竟,他这样的表情,她曾经在hades脸上看到过,难道——
她急忙扭过头,果真看到好几辆车子来势汹汹,紧随其后。
是hades吗?
心,瞬间咯噔一下,在这一刻,竟有着说不清的复杂。
只不过,她很快就摒弃掉刚刚的猜测,因为——
“砰——”
“砰——”
对方竟迫不及待朝他们拔枪相向,若是hades怎么可能不会顾及她的安危?
可若不是hades,会是谁呢?
萧凉的敌人,还是她的?
某个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杏眸睁圆瞅了萧凉一眼,恰好撞上他投注过来的视线,“你猜对了,就是那个人!”
那个丧心病狂的人,他的父亲……
如果昨晚hades没有派人发来那些证据,他都不知道,原来造成母亲含冤而死,造成自己悲剧一生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居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乎,成了唐远雄?
呵,那一刻,萧凉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发狂地将书房中的东西全部砸烂,最后把自己锁在里面,直到天际出现鱼肚白,他才梳洗一番,开车到了中央公园。
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甚至会提早来,而见他的目的,不会是跟他走,而是用尽全力说服他,经过一整晚的思索,他是有想过放手的,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浓浓的不舍排山倒海袭来,刺得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直泛着疼……
“你是说唐……唐远雄?”
李沅衣紧张兮兮的声音,将萧凉的思绪拉回,他抬眸,淡淡应了一声,“嗯!他估计知道身份败露,想抓你去要挟hades。”
那个人,心思隐匿极深,假扮唐远雄那么多年都未露出破绽,若不是在六年前被江妍熙无意中撞见,兴许,也就一辈子了。
想到这,萧凉心中的恨意再一次蔓延,既然这次,他狠心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杀,那自己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见李沅衣小脸吓得煞白,萧凉忍不住安慰她。
这辆车子虽然外表看起来普通,性能却是经过最高配置的改装,速度及防弹功能自然不在话下,因此,在他提高速度到最快那一档之后,对方派出的几辆车子,在这时早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当车子开到静谧的山顶公路时,李沅衣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她就被眼前的状况吓傻了。
“小心——”
这句话刚说出口,车子为了躲避迎面夹攻而来的几辆大卡车,不得已转了个弯,却未曾料到,分岔路口又窜出一辆,以不可阻挡之势,硬生生撞了上来。
车子,被撞出公路,掉下了山。
“嘭——”
激烈的震荡声在耳边鸣响,身子下意识迅速往前倾,伴随着车子的掉落,震得她连呼吸都要碎掉。就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没命之际,他高大的身子却毫不犹豫扑了过来,替她挡去一切外力的撞击。
即便如此,李沅衣仍是被撞得头昏眼花,差点昏迷过去。
大约过了几秒,她才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见萧凉靠在她身上,双目紧紧闭着。
汩汩的鲜血,染遍了他的俊颜,瞬间刺痛李沅衣的心。
不——
"萧……萧凉?”
她眨了眨水雾弥漫的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切,半响才喊出声。
“萧凉,你醒醒啊,不要吓我,呜呜呜,萧凉——”
伸手去摸他的脸,却发现手中满满都是他粘稠的血液,李沅衣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醒醒啊萧凉,醒醒——”
“萧凉——”
女人的叫喊声无比凄厉,响彻上空,而那几辆撞人的大卡车,见目的已达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凉,你不要死!”
“萧凉——”
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一边摇一边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凉的手指终于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中,映入眼帘的,是她梨花带泪的容颜,那双哭肿的杏眸,此时红得像兔子,却是不偏不倚,直直撞进他的心扉。
“我是不是应该高兴,你也会为我哭了?”
他微微扯出一抹虚弱无力的笑,类似打趣的话语,却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
“我——”
李沅衣心尖蓦然一痛,想说出口的话,瞬间卡在喉咙,愣是发不出来,而萧凉就在此时,用力撑着手臂坐回自己位置,神色认真对她说:“快下车吧,如无意外,不出一分钟车子就爆炸了。”
由于刚刚的剧烈撞击,整辆车子早就支离破碎,见油箱里的汽油漏得差不多,根据以往经验判断,一定会爆炸……
幸好,她及时把自己叫醒了,幸好,来得及!
“爆炸?”
李沅衣没想到他们才逃脱一劫,很快就要面临更可怕的厄运,小身子不禁害怕地哆嗦着,一时间,竟忘记去解安全带,也忘记该怎么逃。
倒是萧凉,见惯了生死,比她镇定多了。
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他身手敏捷率先下车,接着越过车顶来到副驾驶座这一边,迅速拉开车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的安全带解开,然后把她抱出来。
当两人跑离大约10多米远时,车子突然“轰”的一声爆炸,浓烟滚滚直击天际,染黑白云朵朵。
李沅衣被呛得眼泪直流,再一次到鬼门关绕了一圈的她,心有余悸地抓住萧凉的手臂,急切问道:“那些人呢?会不会等一下又杀回来?”
对方只是撞了他们就跑,以她对唐远雄的认知,那人是绝不可能这么容易罢手的!
一定,会有后招!
想到这,她的眉心不自觉拧得死紧。
“这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快走吧。”
萧凉也是一脸严肃,虽然他的头现在隐隐作痛,却依然影响不了他的判断。
若他猜得没错,卡车是料定他们短期内跑不掉才撤的,而刚刚在后面追击他们的人马,一定会在不久之后赶来,亲眼验证车子的爆炸,亦或是,亲手解决他们!
虽然他不怕死,也想与唐远雄当面对质,可碍于身边有个她,这一刻,还是保命要紧。
“嗯!”
李沅衣点点头,见他伤得不轻,很自然就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往前走。
为了躲避唐远雄的耳目,他们不敢走回刚刚那条公路,只好艰难地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就当他们走到山脚,以为终于脱险的时候,几把长柄枪,却直直对上他们。
“哟,命真大,这样都不死,啧啧啧!”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带着几分讥讽幽幽传进耳里,不用猜,李沅衣就知道是何许人。
呵,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她抬头,将心中那抹恐惧悄悄敛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抿唇不说话。
萧凉亦是没有开口,深邃的眸子,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一缕恨意,悄然在眼中晃过。
见两人都不说话,唐远雄冷冷一笑:“都哑了吗?”
李沅衣瞪着他,一脸咬牙切齿,“做了那么多坏事,hades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错了,有你这张王牌在我手上,还怕hades不乖乖就范?”
唐远雄挑眉,语气突然令人不寒而栗,“以前想拿你的命,是怕你这张嘴,会不小心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不过,既然现在hades早知道了,让你就这么死,倒是十分可惜。”
“你究竟想怎样?”
这一刻,李沅衣深深地恐惧了。
虽然她也怕死,可她更害怕的,却是被人当成威胁hades的筹码。
不,她绝对不可以成为hades的累赘!
可是,现在她跟萧凉都落到他手中,该怎么逃?
李沅衣越想越心惊,霎时六神无主起来。
“我想怎样?当然是想让hades来救你了!”
唐远雄讲到这,眸光中溢过一缕杀气,“等他来,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现在她是我的女人,hades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救他?”
一直不说话的萧凉,总算开口了。
此时,虽然他的声音没那么中气十足,却是有着一种慑人心魄的魔力,哪怕他浑身是伤,都不能让人轻易忽视。
“你的女人?”
唐远雄哼一声,略带讽刺地说:“捡人破鞋这个毛病,可要不得。”
“要不得?”
萧凉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哼,抛妻弃子,害主求荣,为了所谓的权势,连自己是谁都不能承认,你就觉得很好?不,只有心理扭曲的人,才会像你这样!”
李沅衣没想到萧凉会对唐远雄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瞥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
看样子,他对这个父亲的恨意,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
“放肆!”
被说中心事,唐远雄的脸色倏地阴沉得可怕,不想跟他们继续浪费口舌,他索性一扬手,几个高大威猛的手下就围过来。
换做平时,以萧凉的身手,断不可能轻易被人制服,只可惜现在他受了伤,就算反抗,又怎能抵挡得住受过专业训练的那群人?更别提,对方的枪,还抵着他们的头!
“带走!”
没有任何一丝温度的命令下达之后,唐远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率先转身离开。
两人很快就被绑成一团,塞到面包车的后座,车子启动,在公路上疾驰开来。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
看着萧凉,李沅衣一脸歉意,想到他的伤,她忍不住关心问道,“你的头一直在流血,会不会很晕?能不能坚持住?”
又是一阵眩晕,萧凉虚弱地摇摇头,“我的伤没事!别说对不起,这都是我造的孽,要说对不起的,也是我!”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父亲……
算了,多想无益,在他心中没把他当儿子,他又何须对他抱有希望?
父子深情,呵呵,原来也不过如此。
“萧凉,别这样!”
这样的他,比以前更令人觉得绝望,李沅衣看着心痛,忍不住劝他。
萧凉抬眸,幽幽看了她一眼,语气无比笃定:“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离开!”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