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和宋音池不会再有交集,所有的情绪会伴随着时间缓缓消逝。
    她的幡然醒悟却让一切都不按照原书的轨迹行走了,她和宋音池又重新紧紧地拧成了一股麻绳,她的主动,宋音池的忍让和偶尔的回应让故事有了全新的开头,以及新鲜的、未知的走向。
    佟喃翻了个身,面向窗户。
    酒店外头夜色沉沉,但顶楼的灯光洒落,流淌在地面上,静谧的,使得人心安。
    北方不像南方,天空常常挤着层叠的白云,而深夜也没湿重的水汽,席卷而来的夜色都是干燥的,却又似蒙了层朦胧的灰意。
    这样子能叫人心情美妙才怪。佟喃捏着被子角,由着思绪发散。
    后天宋音池便要正式参加演奏比赛了,在庆功宴上会发生一件特殊的事。
    原书中写道,这个时候正是宋音池和杨征鸣感情升温的关键期。宋音池来帝都,杨征鸣为了追人,也跟着一路过来。
    庆功宴上,宋音池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立马变了。
    她喝了点酒,躲开一群人接下去的活动,一个人跑到了外面。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彼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杨征鸣出去找宋音池,顺带剖白了一通心迹。
    原书中对那通电话没有过多描述,所以佟喃也不知道让宋音池产生巨大情绪波动的原因是什么。
    宋音池惯来冷静,在那样正式的场合下会不顾礼貌,中途退场,对她而言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事。
    和她的家人有关么?
    佟喃想起了那晚情绪脆弱的宋音池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她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但对亲情却又看得极重。
    这个阶段,宋音池一直在追求的是什么呢?
    佟喃一下明悟,可能是她父亲破产的事有了些线索。
    原书的结尾,宋音池靠着杨征鸣的帮忙,查清了宋父破产的原因,然后重新起步,把公司做大。
    至于杨征鸣,他小人得志,将佟家的公司更名改姓,指着她的鼻头嘲讽没有公主的命,却得了公主的病,他对她好,不过都是伪装。
    目的便是得到佟家的大产业。
    佟喃沉默,窗外的灯盏灭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
    她对杨征鸣的厌恶深入了骨髓中,一想到这名字,就让她生出一种呕吐的欲望。
    她不知道故事还会不会按照书中所述发展,但至少现在看来,已然改变了太多。
    杨征鸣没有出现在帝都,宋音池对她的态度也不像梦中一般冷漠。
    佟喃翘了下唇角,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进。至于杨征鸣她数次和佟沁涣提过取消订婚的事,但佟沁涣对她不遵循她定下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生活,一直感到不满意,对这事也置之不理。
    佟喃只好拜托omega母亲多劝劝这位严肃冷淡的alpha母亲。
    佟喃同时在佟时温那儿煽风点火,让她取消了和杨氏企业的诸多合作。
    以至于现在手机里头还躺有杨征鸣的几条未读短信。佟喃不想拉黑他,看他急跳脚的小丑行为像看一场闹剧。
    杨征鸣是个奇怪的生物。
    自以为魅力无穷,以为佟喃在欲擒故纵。
    事实上,那不过是因为别人看穿你了,醒悟过来你漂亮的糖衣下面,包裹着的是一坨腐烂熏臭的垃圾。
    佟喃根据记忆中杨征鸣登上热搜的经过,如法炮制,找了一些记者爆料,让他们连夜撰写文稿,及早去网络上散布杨征鸣正在开展的项目工程出现问题。
    拖欠员工工资不发放,导致大片人辞职。
    按照原来的发展,杨征鸣此时应该购入了宋家的别墅,将玫瑰田发展成了阻隔剂的原料地。
    不过现在佟喃先他一步买下别墅,可谓断了杨征鸣的一条可行路。
    杨征鸣冒险发展这一项目是为了在养父面前出一回风头,证明自己有和杨氏长子竞争的实力。
    他这人也是天真,一个养子敢张口要分一杯羹。
    事实上,书中的杨征鸣确实成功了,杨氏的大公子死于车祸,次子不学无术,所以养父去世后,杨征鸣名义上是副董事,实际却握有实权,成为最大股东。
    杨氏长子出车祸必然不简单。
    杨征鸣阴险又狡诈,耍得手段非常下作,佟喃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比赛那天是周日。
    宋音池早早去了大厅踩点排演。
    晚上,佟喃一个人循着宋音池给的位置过去。
    她花费两个白天和一晚上的时间把事情吩咐下去。这个点,网络上正闹得沸沸扬扬,有新闻报道,杨征鸣正在开发的楼盘正濒临烂尾的边缘。
    工程进度处于异常状况,工人拿不到工资。
    三个月了,这些人顶着烈日、暴雨工作,到头来拿到手的钱却没合约所规定的十分之一。
    于是一纸联名状公布于网上,字句泣诉杨征鸣不做人的行为。
    佟喃放下手机,想到杨征鸣此刻一定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没时间没闲心跑来这妨碍她、玷污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得极为愉悦。
    像一只小狐狸。
    江鹤给佟喃的位置安排在了中央的第一排。
    进去时正巧卡着点,音乐厅内人满为患,座位四面环绕着正中心的舞台。
    红色的木质地板泛着柔和的光泽,天花板上嵌有壁画,垂下的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富丽堂皇。
    主持人正在讲话,典型的播音腔,磁性的嗓音通过扩音设备在整个音乐大厅内荡开。佟喃微弯下腰,同旁边人小声说着抱歉,终于坐到了位置中。
    她轻舒一口气,抬目望向台上。
    江鹤带领的交响乐团第二个上场。
    宋音池坐在首席的位置,双腿微微交叠,一袭香槟色的长裙,优雅动人,眼眸中好似落进了星子,肩颈的弧度优美。
    演奏的是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
    高雅恢弘的乐声在整个大厅内响起,所有人都轻轻屏住了呼吸。
    独奏的那一段,宋音池站了起来。
    她像纯洁无瑕的鹤,傲然立在聚光灯下。
    壮丽平静的乐声流动着,似一条清澈的小溪汩汩盘桓在头顶上空,韵律柔和,像情人之间的喁喁低语。
    佟喃注视着宋音池,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
    这样的宋音池是无比迷人的,灯光仿若承托住了她,她是台上一抹叫人惊艳的亮色。
    很久之后,音乐停歇,但余音停留在耳畔,经久不歇。
    江鹤带领乐团鞠躬。宋音池微微敛眸,手里握着小提琴,腰不卑不亢弯下美丽的弧度。
    掌声不息。
    佟喃上去献花。清新的小铃兰,间杂几多柔美的粉蔷薇。
    她和宋音池轻轻拥抱。
    刚才很美。
    佟喃只说出了四个字,却含着千言万语,她知道宋音池站在万人瞩目的台上,朝她笑的那一下,她就心动了。
    宋音池被灯光和掌声环绕着,眼里盛满星星,却仍旧看见了她。
    宋音池收紧了怀抱,脸上露出恬淡的笑。
    佟喃能来看她,她很高兴,像一直拼命追逐的事情终于见到了曙光。
    她拉小提琴,就是希望能有一天站在很高的地方,让佟喃一眼便能看见她。
    不出预料,最后乐团拿了最高奖。
    江鹤领着乐团的上百号人去庆功宴。
    宋音池换了一袭黑色长裙,浓夜里,她像神秘高贵的黑天鹅,怀里仍紧抱着佟喃送的那束花,不舍得放下。
    佟喃和她并肩坐在车的后排,瞧见宋音池这样,忍不住笑了下,轻轻靠过去,捏住了宋音池的手腕,当初你送了一束,现在我也送你一束。
    谢谢。
    宋音池轻声道,翻出花束里那张小小的卡片。
    白纸上写了黑色的钢笔字,潇洒飘逸。
    我是落在你心上的蝴蝶。
    佟喃,这是什么意思呢?
    宋音池懵了下,突然间想起了上次佟喃压在白蔷薇下的那张卡片,那上边写的是有只蝴蝶挣扎在风口。
    佟喃但笑不语,牵住了宋音池的指尖,说道:下车吧,到了。今晚记得少喝几杯酒。
    喝醉了就找不见回家的路了。
    宋音池听见佟喃的话,直觉每一句里都蕴含着深意,可她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只得随着佟喃进入酒店。
    铃兰花束被放在了车内。
    酒店铺着红地毯,似乎是早已定好的,宋音池偏头看了眼一脸愉悦的佟喃,又低下头自顾自笑。
    佟喃就这么相信她们能得奖啊?
    佟喃牵着宋音池继续往里走。
    特设了包厢。
    迎面走来一人,擦肩而过。
    宋音池一怔,眼神不自觉落在他的背影上。
    杨氏的副总,和她的舅舅有过龃龉,因为合同纠纷闹得很不愉快。
    撕破脸的程度。
    副总似是觉得宋音池眼熟,走出一段路突然回过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没作话,作者给你们撒个娇。
    第41章
    宋音池刚和他对上视线, 礼貌笑了下,便被佟喃拖进了包厢。
    铛铛铛!佟喃兴奋地朝宋音池说道,看, 这是我给你买的蛋糕!
    她笑着, 一脸求夸奖的神情。
    佟喃知道自己拦不住那通电话,也无法阻挡宋音池出去,但她想在那之前, 尽她所能地让宋音池更快乐一些。
    宋音池弯了弯眉眼,揉了一把佟喃柔软的长发, 微垂下头, 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抬起脸,又是极其开心的样子:谢谢。
    她不知道佟喃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些。
    这不符合佟喃的性子。
    直觉告诉宋音池可能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在那之前, 她也只想好好享受时下的安宁。
    佟喃摁住宋音池的肩, 让她坐下, 而后拿起切蛋糕用的刀塞进宋音池怀里。
    你切吧。
    三层的翻糖蛋糕, 放了许多装饰物, 顶上立着一个小小的宋音池人偶, 一袭白蔷薇旗袍,小提琴架在肩上, 半面的金属面具,是那夜在慈善晚会的形象。
    二层的侧面则是各种样式的小提琴, 设计的很用心。
    最底下的一层左右各摆放了一个人偶,高中生模样的宋音池,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清新又漂亮,微微咧着嘴笑。
    另一个今晚这个荣光满身的宋音池。
    佟喃早在心底设想过许多遍宋音池站在音乐厅舞台中央表演的样子,大概和今晚所见的差不多, 只是今晚的她多了几分冷清和生人勿进。
    三个q版的玩偶栩栩如生,各有各的神韵,高冷的、青春肆意的、灿烂微笑的,可见设计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宋音池怔怔地看着蛋糕。
    佟喃见她呆着不动,也不切蛋糕,有些急了,那通未知电话随时可能打进来,她不希望自己的心思白费,于是催促宋音池:你快切啊。
    宋音池闻言,突然放下蛋糕刀,偏过头看向佟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们的合同要提前终止了么?
    宋音池情不自禁捏紧了骨节。
    没有啊。佟喃愣了一下,很快掩饰掉眼底的心虚,你别多想。就拿奖了,庆祝一下。
    佟喃喷着白桃味的阻隔剂,似一阵温柔的风从后面将宋音池环绕住。
    宋音池有片刻的晃神,像回到高中时的某一个夏日,惬意慵懒地躺在草坪上,用书本盖着脸,阳光从斑驳的树叶间洒下,眉间印上来轻柔的一个吻。
    湿润的,带着白桃的清爽香味。
    或许那个吻不是错觉呢。
    宋音池有些迷糊了。
    现在那瓣柔软的唇也贴在了她的耳侧,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佟喃手把手带着宋音池切蛋糕,嘴里碎碎念道:咱们快切,等下你老师来了就不容易吃上蛋糕了。
    江鹤平时一副儒雅的、乐团指挥的样子,实际内心特喜欢可爱的事物,而宋音池作为他很喜欢的、当成女儿对待的弟子,若是瞧见这个蛋糕,肯定先要拍个十几张照片,然后再端详好片刻,也不舍得吃。
    佟喃温热细腻的掌心肌肤贴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微的摩挲,有些痒,宋音池忍着心底的冲动,控制呼吸,后背都绷紧了。
    似是察觉到了宋音池的不自在,佟喃轻拍了拍宋音池的肩,低下脑袋,柔声询问:怎么了?
    不用觉得舍不得,你要是喜欢这种,以后你拿一回奖,我就给你买一个。
    那说定了。
    啊?
    以后我每拿一回奖,你就送我一个蛋糕。宋音池认真道。
    好。佟喃愣愣地答道。她也希望能一直这样。
    两人一人一个盘子,并排坐着吃蛋糕,彼此的胳膊偶尔会撞到一块儿,但谁也没说要拉开距离。
    淡蓝色的奶油沾在佟喃的唇角。
    宋音池抬手轻轻为她擦去,佟喃清冷的嗓音似掺了砂糖,听得佟喃耳朵一烫。
    嗯?佟喃别过脸,用叉子戳着盘子,不敢和宋音池对视。
    你今天宋音池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一道洪亮的嗓门打断。
    好哇,我以为你们两个不管我们外边的一堆人,偷偷摸摸躲这儿是在干嘛呢,原来是在谈恋爱?江鹤爽朗笑道,半开玩笑又半认真地说道。
    江叔叔,我们没佟喃急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江鹤笑道,你急什么呀?
    这里还有个蛋糕,江鹤推开挡在他眼前的佟喃,还说你和宋音池没什么?这么花里胡哨的蛋糕,你确定不是在追人?
    他揶揄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老师,宋音池及时插嘴,不让江鹤继续调侃佟喃,我去外面敬大家一杯吧?
    等等,宋音池,你之前答应我的忘了么?佟喃扯住宋音池的胳膊,不让人走。
    没忘,我不会喝多的。
    宋音池,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妻管严呢。江鹤摇头笑笑,又对着佟喃道,放心,我看着,不会让那群人灌她的。
    佟喃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因为她现在也立场去管宋音池的事。